“哥哥，你说……你要是能懂得别人心里所想的，会不会做出很多不一样的选择呢？”柚儿笑了笑，似乎对外面的景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大概是有所疑问，心也就不在这儿了。
“大概吧。不过别强求。”
右手轻轻拍了一下她幼小的肩膀，缓缓道：“有些时候知道与不知道没有什么区别，就像选择与选择直接没有区别是一样的。”
——纵容你知道别人心里所想的也无可奈何，要知道人都是以个体存在的。你无法完全领受他，即便你知道他的心里所想。
强求不会有好结果，是因为强求本身就是一种痛苦。就像你扭下来不成熟的瓜，虽然得到了，但是不甜。当你在摘的时候，也是很费力的。小时候淘气去掰那些灌木的枝条，你会发现很难掰下来，表面断了里面还是连着的。等到了冬天，就容易得多。倒不如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一切自然而然的。
等到了管理院，好像一切都并没有那么糟糕的样子。许多人从管理院大牌匾下进进出出的，但多是贫民百姓的模样，粗布衣罢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是啊，这个世界上除了生死是大事，其实一切烦恼不过是庸人自扰之。经历过生死，从死人堆儿里面走出来的人，还有什么事情可以挂在心上呢？莫不是世态炎凉与人生无常的感叹罢了。
福小安撩开帘子，看向我，“祈大哥，到了。”
一天下来经历了好多事；丑时我还是身着袈裟的比丘，上午时就舍戒还俗，而下午时分已经沦为战犯。人生的节奏也是这样的快，你能接纳是好的，不能接纳也不代表不会这样。总之你接受或者不接受，过往就在那里，不会因你的选择而有丝毫改变。
不过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学不会的豁达也一直陪伴着我。而至于福小安的想法我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再考虑什么。陛下在找我，那么对于我的告示也多得多。举国上下，或许这公审就是因我而起的。
深舒一口气，“柚儿，我们走。”
柚儿小脸上写了一些不明白，也有一些迷茫和困惑。不过会有什么事情在等待，她应是想到了一些，也没有完全正确。
那一片开阔的光景其实很美，北京的蓝天白云总是不一样的。面对着的管理院似曾相识——哦，曾经的十八王府。向西眺望，那条路，那个夜晚，伴着些醉意赛马，还历历在目；
看来他真厉害，准确的说是很会调和。十八王爷忽的就死了，这事儿谁也没料到。说起来，他不也曾在十八王府住来着嘛。子禄赜他叔姥爷也算是断了后了，两个姑娘圆满的日子也就那么些天……繁盛也是一时，败坏也是一瞬。还好，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不会那么糟。
公审的地点也在十八王府，那些战犯也住在这十八王府。细想想那么大，我大清多少军将也是住得下的。一边登记的文官见我头也不抬一下，“什么名字。”
——他就这么对待为他们出生入死的人的？
“刘一祈清。”
“进去罢。”他在记录，丝毫没有变动的。
也罢，沦为战犯还有这待遇也是好不容易了，别计较太多。
有官兵领着，发配住处。十八王府还是很大的，而且不怎来过。就是他们二人大婚的时候来了那么一次。也不曾游走，就是到了琴房转了一圈儿而已。到了一处偏殿，要暂住一夜。公审的地方也不是别处，正是十八王府的正堂。现在已经戒严了；
国没有个国样儿，家没有个家样儿，不过看起来都还很和谐。虽然说是战犯，不过待遇都还蛮不错。昔日的十八王府佣人还都在，正是用来伺候打点的。
“好好休息，明日公审到了你会有人来通知的。”着板甲的官兵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这是一处蛮大的偏殿，就是太远了点，距中堂得有个小半刻的时辰。倒是挺安静，还算不错的。
他们着板甲、佩军刀，明擎着大众是有来无回的。听着语气客气，如果治了罪，或者中途返回要跑，那可是要就地正法的。估计是让不少人犯了难，是来还是不来？来了能不能回去？不来？大清国的官兵也都是前朝血洗出来的，不是吃素的。那些密探刺客、锦衣御林、飞羽苍云也都不是说笑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也不是空话。咱就这么说，我在位十余载，哪个江洋大盗跑了？小毛贼追到天涯海角也得追回来，何况犯了大事儿多？那个不完善并且极度动荡的年代尚且如此，何况现在呢？
福小安和柚儿也与我一起住下了，他们都未曾来到过京城，对这里充满了未知。加上官兵这个身姿，估计他心里也打鼓是不是做错了？
而我坐在卧榻上淡然的笑笑，没说什么。在中间扎着的头发下端还披在肩上，来不及弄这些，额前的长刘海遮住半个眉毛。福小安打开的窗子，通通风。北京的夏天还是略凉爽的；
这功夫有人推开刚关闭的门进来了，看衣着颜色是个佣人。“送水来了。”端着盘盛着的粗制陶瓷器皿进来了，顺手关了门。然后向我走来，放在炕几上。
“多谢。”我含笑回应道。
手中码着熟悉的黄色珠串，眨眼的还有两个沉重的扳指，以及无名指上那抹赤红。有些不搭调，不过一手粗大的饰品更显得我手纤长。
倒在卧榻上有些不经意，但更多的是轻蔑；真是纨绔子弟一点都不改变。码着珠串心念佛洪名，转瞬一想，我身上始终围绕着他的印记，他的影子。当真是乱了心弦，不过不是不悔，而是不改。
轻轻揉挤着鼻梁，微微闭眼，短叹一声。
仆人倒了一碗水，“车马劳顿，先喝口水罢。”
没有拒绝，将珠串跨在左手腕上，坐起身来端起水杯。
“祈大哥等一下。”
看着清色没有任何改变的水，并没有理会福小安的呼声，一饮而尽。“你担心的比较多余了，小安。”
他向我走来，但见我似乎是有自己的一套防备，也就没说什么。带着柚儿坐在卧榻右手侧的位置。
放下水杯抬头看看那个仆人，他却看我看得入神。
——我认识他吗？好像不认识啊。
“你十八王府的下人？”
听到问话，他马上收回目光，低眉，手在下身交错。“是的。”
盘腿坐在卧榻上，左手腕搭在左膝，摩挲着念珠；十八王府只来过那么一次，怎么这么巧他就会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他，见过的人多了去了，哪儿能对上号？
“认识我？”
“您是大清碎虚仙帝。”
冷哼一声，“记忆力不错，是去年见过我的？”
“是的。”
“那是前清，如今的大清帝国仙帝可不是我了。”
“那您为什么还回来。”
“回来送死？”我反问他，“这个答案怎么样？”
“您真是会说笑，哪个人会自己找死？”
“那我就不知道了，首恶必除的道理你还不晓得？用我说么？”目光越过他瞧向条格影子映射在地面，抿抿嘴。顿了顿，继续道：“那些有功之臣自然前途无碍的，可如今是两个政权的问题，不在于我是否功绩卓著。”
“果真是江山易改。”
“你要是移了本性还会在这里吗？”
“固然不会的。”
“那不就结了。”
“不过，您就不想知道这位陛下是谁吗？”他抬头看看我。这小子第二次抬头，看着面色也有而立的模样。怎么就不清楚在哪里见过？也是，我抛头露面的，他在十八王府是个下人，怎么会被人注意得到呢。
“你知道是谁？”
“据我所知也是前清的人。”
“这是肯定的。”继续码着念珠，笑笑道：“我有答案。”
“嗯，那奴才告退。有什么事您尽管差遣。”
“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