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寂霖办事效率也真快,人权新加入这类,统共加了七条。完善各书律法;这可是个苦差事,大清律法都放在一起有几分厚,小字儿一个个看,也是要命。这不,第二日下朝,文书全都拟好了,上面有寂霖、官棋申及大司户手写签名与姓名印,这三人的名写得很紧凑,印章盖的也很紧凑,却在上面留了很大块空白。
他们若不这么留这么大的空,也容不下我这大四方印。
“你说这寂霖一天天……”我喃喃地抱怨着。
永思轩内依旧灯火珊珊,不分白夜。看着他的新规章制度,意思是延续以往男十五女十四方给予登记这方案,延续出若是契兄弟者双方年必满十五岁及以上。这丫心挺细?不对,这估计不是他的想法,得是官棋申才能想得这么仔细。他老了,他真老了。说不中用,真不为过。但为什么要留着他不让他走呢?原因在于,他这位置换别人上,无法做我的傀儡。
看似他利用我,实际上他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他自以为利用了别人,却被自以为利用的人所耍,耍的团团转还不知道呢。他真的老了,这话已经不止一次两次的重复着了。大概看一下,添些边角也就差不多。画了朱批,由一边顾自忠盖上大印,我方才呷一口茶,润润喉。
饮过之后,边放下茶碗边问道,“弄好了吗。”喃在喉咙里。
他盖下大印,按紧四边,然后再双手捧起,放在一边。抬头瞧我——不知觉间这顾自忠好像也老了不少。他应是年长我些岁数,在如今这个年纪,马上就能看出来谁老谁衰来。说老,人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恍惚地三十年风风雨雨,我已经将近而立。而立,立的到底是什么?自我十三岁登基执政至今已经有十多年了,十余载间芸芸世事,历历在目。而至今已近三十而立,我立的到底是什么?
人说成家立业是大事。家,即国即家,我算完成的很好。那业呢?执政至今,这便是业。可我觉着我什么都没做成。四十而不惑,看来而立立的不单单是家业,是立世,更是思想精神上的立世。惟有立世经历变迁,才会至不惑,乃至随心所欲而不逾矩。
“弄好了,仙帝。”
“嗯,发回去罢。”揉揉太阳穴,真是满满的烦躁。已经是上午,还什么都没做呢。开始整理书桌,“快,去思书院。”
顾自忠一愣,“哟……爷。”他抬头问道:“您去思书院干嘛啊?”
“去见长公主。”手里快速翻着堆一堆还没有处理的奏折,大事小情真是恼人。整理个差不多,猛然起身。
“你想见长公主传她过来不就是了?再说,您还得和皇后娘娘……”
“朕知道。”我强硬地回应道,又解释:“这个点她在上课,还有一会儿时间就休息了,这功夫时间刚好能走到。”说罢,便向门外走,顾自忠在后面追;
“仙帝陛下,您是有什么事要找长公主吗?”
经他这么一问我突然站住脚步——我急匆匆去要干嘛来着?对啊我要干啥来着?好像没什么事儿,哦对,就是去看看她。
“啊,我这不是要归宁嘛,明日便要接国丈回宫,她又要读书,我这边政事又会很忙,又有了这么一烂摊子事儿……”我开始碎碎叨叨。
始终不清楚我要表达什么意思。其实只是想说这些日子很忙,如果今天见不到她可能这两天都不会有时间的。怎么罗嗦了这么多?
“总之看一眼再走!”拒绝继续解释,越讲越乱。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就要看,我妹妹我就要看!不管不管。
“是,陛下……”
哪里来的那么多啰嗦废话!
一路小跑着前去思书院,这路我可熟悉的很。从这里绕到思书院大概走路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遥遥地能看见,走起来却远得很。
“今天这路怎么这么远了。”
“是您心焦,陛下。”
哦,大概吧。
已经冷落她好几日了,几天?三天。我大婚那天有陪她玩,剩下的日子基本都是在忙。她在读书,我在忙政事。反正就是吧啦吧啦一堆堆的东西,总是弄不完。
到了思书院,先生刚好下课。像我小时候,最盼先生说下课了。说起来我信任的先生最后还是背叛了我。最后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他和王老大活过了子禄赜的眼目,还是死在了大清的铁蹄下。
在深思时刻,远远瞧见她的先生从正堂的门里出来,手里掐着刚讲过的论语,低着头往出走。抬头见我背手而站,立刻驻足行礼,“仙帝万岁……”
我颔首,“这些日子长公主学的怎么样?”
“启禀仙帝……”
在脑海里,老学究就是老学究,没法儿改。而你如今看看大清上下高干博士等众,基本年不至而立。谓有志不在年高;生吾前闻道故先乎吾从而师之,生吾后其闻道亦先乎吾从而师之。圣人无常师也。
“长公主天资聪慧,不可衡量。臣所讲述一经出口,长公主所言便条条是道,更是在臣之境界之上。为长公主师,实乃惭愧。”他恭敬道;不知是奉承,抑或是事实?这哪儿说得准。
看着大门——我为什么要将皇族子弟教学所设立在思书院?一是离我宫里近,二是这属于后宫之地,是家事。三则是说,大众应铭记着这一切,对于历史变迁只能臣服,惟有叹息。我没有作威作福,因为我向历史臣服,更是不将自己推落谷底。
“嗯。”我盯着门里,恨不得早早便进去,刚向她一甩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这边柚儿就走了出来。
“柚儿——!”我高喊一声,顺道对身边的先生摆手,“你退下吧,多谢。”
“臣告退……”
“哥哥——!”
她向我飞跑过来,最后一下子撞在我的怀里。
“哟喂……慢点儿跑。”
这时候的叮嘱已经慢了半拍儿,她已经扑在我的怀里了。从入宫起她就开始蓄了长发,这时已经过肩。小孩子长个可真快,瞧着个头似乎已经离我肩头不远。原先小小的一把就可以抱起来,如今早已不是,有些亭亭玉立的姿态;我总在想,有一天她也会嫁人的哟。而最后,她的哥哥——我。也仅仅只能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幸福。她好的时候我站在身后,她不好的时候我挡在她身前,只能这样,尽力这样。
“怎么样,累不累?”
她在我怀里摇头,蹭蹭,“不累的,哥哥。”又抬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瞧着我,“哥哥累不累?”
一问到这里,难免苦笑——唉,我都要累死了……
“还好,前朝啰嗦事太多了。”还像从前那样,我牵着她的手,大步小步;走进思书院。与她聊了许多闲事,无非都是吃了什么,什么好吃,爱吃什么……一两年的时候,她成熟了不少,可我们兄妹俩的对话,还像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所谓归者至本处也,宁者静也。故知还至本静,方为归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