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晨,又我起得早。赶在下人来叫早之前醒的,怀里刘若还安然入睡,我瞧瞧挪出胳膊,示意叫早的仆人住嘴。他推门刚张口要说些什么,便被我打住。天蒙蒙亮,我要赶在群臣会集之前到建极殿;君君不易,臣臣太难。他们天不亮候在门口还得被人看着,不也不好玩儿不是?当皇帝的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坐在大殿上叫群臣上殿,不也抱委屈?这事儿,看人怎么想。
也罢,少废话,上朝了。
说个不讨喜的话题,洞房花烛夜我们聊天度过的。事务繁忙,繁忙到同个房的时间都没有这是什么鬼。也罢,今晚能消停了,明日还得回她母家去住一天。准备后日,便将二老接进宫住两天。已经商量好了,甚至地点都备好了。
斜挎朝阳,行走在依旧沉浸在晨风未晓晓月浓的稍稍黎明中;身后文武百官缓缓在跟着,以大清国丞相为首的寂霖,被人八抬大轿在我身后。按他话说是,人老了不中用了。其实这中间的事不言而喻。其次,就是他外甥张友志。
灵光一闪,他丫的,老子怎么觉着子禄赜那混犊子事儿办的好像跟情理之中似得?何成大清如果是他们老寂家天下?没那道理才是。人,死于粗心,也死于多疑。莫不是因缘使然;子禄朝维持几千年的大一统局势,终还是被拥护者推翻。
待我及大臣进建极殿时,手已经有些发凉。天气好冷,穿的也有些单薄。殿内涓涓流水加些寒气,命人将这里的鱼都放生,却养了许些御膳房原本要宰杀的草鲫鲤之类的。于意云何?汝于宠物,是生贪爱,或是慈悲?视作从属汝,或是未来佛?
笑笑,不言——一切尽在不言中。始于贪爱,终于烦腻。宠物,宠你是个物,不宠你是累赘,碍眼的慌;时有一沙海,贫富二人同行。久不见水,遇活井,欣喜前去。贫者陶土破碗,崴水而饮。富者嗤之,以色美貌好金碗盛水而饮。这本末倒置的道理,与其其此之谓乎。
坐在金銮上,手扶长桌椅,威风而朗朗。当晨曦洒满承明宫,照彻天下,大清又开始新的一天。温暖重回大地,大清人心中的温暖,也再次光临。
“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等行揖礼拜后,维持着如今姿势,朝堂中间对着我摆了一把椅子,这暂且后说。
“众爱卿免礼平身。”
“谢仙帝——”
此时,众等方才起身。身边顾自忠抬高嗓门,声音殿内响彻,捎带浑厚,“寂霖大人赐座。”
听闻如此,寂霖头不抬眼不睁再次礼下去,“谢仙帝……”声音沙哑。由身边两人扶着,坐在椅子上,将所有奏章都放腿上,拿老手去翻看。
此时堂上我也翻起这两日攒的奏折,基本都是常规事宜,向我禀报。顿时大殿内一片翻乱奏折的刷刷声。
“诸位爱卿。”手里折子没看完,面对着上面的字,开口道。“朕前日大婚,如今大清国母安住于坤灵宫,诸位爱卿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但众人之中,始终没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此时,寂霖身后三公九卿等众之中,站出一身影,很靠近寂霖的位置;蓄着山羊胡,脸上还有了皱纹。这是谁?寂霖他外甥,张友志。
“臣,恭喜仙帝,贺喜仙帝!”说罢,揖礼。
就此之后,开始有了一浪接一浪的声音。有人反应过来了,有人还没有,也有的浑浑噩噩跟着拜下去,朝堂乱套,你在上面看,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听到如此,心中也暗道是没有救了,哈哈……玩笑话。
虽然好笑,但我没有笑;严肃着脸,点头,表示对他们的作为感谢,也感谢他们的祝福。
“朕亦遵循我大清律法,于大司户处登记,大清律法,不容侵犯。”
代表着阿谀奉承那一派的张友志抱拳拱手洋洋得意,听我这话傻了眼,众人闻此纷纷道种种赞词,张友志应是不曾想我这话题一转,又绕到了法律的问题上。
“大司户。”我于朝堂上道。
“臣在。”在以寂霖为首的大众中,中后部一人站出身来。那便是大司户,我连见都没见过,虽然上述的照做了,但不是我自己做的。而贫民百姓,要两人亲自到司户所办理。
我大清律法规定,婚姻必须是两个人参与,符合规定者才可被我大清律法所保护。受规定与保护者,同时拥有权利与义务。由人身而言,人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并非从属。这样的法律同样适用于各种情况,诸如如今废除太监宫女制度,选用御用工人等,亦是独立自由的个体,在保证生命的前提下要服从法律及承明宫个人安排。于婚姻二人,则在二者不可互相侵损,为自由独立个体,不成从属关系。由关系而言,不可与人私通况复邪淫?由财产而言,婚前各自属于各自,婚后者,若是分离则各自归各自,不涉及婚前等。
“朕问你,我大清律法于医馆等处,遇急重患,需用急又有风险时,病者不能自持,由谁把握?”
“回禀仙帝,自由病者妻儿家眷、父母眷属等决定。若非情急,医师不可贸然决断。若是情急,医师不行救治静待眷属决断或等待眷属到来者,处以三日停业略行处罚,医师本人加以教育加强学术。若病者本人无事,且要求减处罚者,则从病患本意。”
我点头,“那朕问你,路过的陌生人可以为病者做主吗?”
大司户愣了一下——他不是愣的我这个问题,不用想都知道,我问这问题肯定有下话,是什么意思呢?闹到张友志那地步,可就尴尬了。
“不能,仙帝。”他纠结地思考一刹那,然后马上回答我。
“情人二者不受大清律法保护,即非家眷亲故,故不可为其做决断,于意云何?爱卿,此言如是否?”
“如是,仙帝。于法律讲二人不成任何关系。”
“于情角度讲,于意云何?”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回答后,默然。
大众心生猜忌,但似乎谁都没感觉自己猜到点子上;从脸上疑惑的表情便可看出一二三来,众人之中,惟有列队的十三曹之中有一人面露喜色,看着不经意,好像心思完全不在这朝堂上。我不准备打扰他,说不好听的就是不理会他。他一直这样,导致我对他的反应不惊讶,也无所谓。这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您觉着呢,大司户?”见这朝堂气氛愈发沉重,有些不可挽回,以商量的口气问道,“您觉着两个人之间,爱情与法律相应的利益,哪个重要?”
“这……”见其有些犹豫不决,更是汗颜,大汗欲落;这可不好。
我轻笑一声,“诸位爱卿别如此紧张,朕也是与大众闲谈杂论罢了。谁有更好的想法?可以讲讲。”
气氛也不因此而活跃,大众议论纷纷,始终没有个所以然。大家也不急于表现自己,因为我也不是那种论心情行赏罚的人。
“臣以为……同等重要。”
“朕也如此以为。”我微微含笑,“那朕再问你,爱情与爱情之间有什么分别吗?”
“并没有,仙帝。我爱家妻,仙帝爱皇后,这之间的感情是不变的。”
“如是,爱卿。”我笑着回答,又问道。“那你以为,这法律上应不应该有分别?”
“这,不应该。”这次他的回答异常干脆。
我点头,“朕也这么觉着。”又环视在场诸位,绯色深浅或是种种都不一,列队整齐如彩旗。大清江山,命脉就在这众人手中。“大家呢?大家有什么感触吗?可以说说看。”
众人纷纷摇头——明擎着我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看来大家与我一样想法。”笑,却是邪笑。“既是如此,契弟磨镜间感情上亦与夫妻无异。故于其本人情愿下,应准许登记,受大清律法保护,拥有法律之权利,履行法律之义务。其未侵犯人权,亦未违反国家法度,云何不受保护?”
众人亦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若非逼其行不愿事,此乃侵犯人权。父母眷属,亦非例外。应完善此法,巩固人权。人乃独立自由之个体,不从属于某人某团体,故应如是维护人权。”
做出裁断之后,我继续看我的折子,大众继续议论纷纷;
“仙帝。”
“准奏。”
“此法乃是乱了伦理纲常,不可行啊,仙帝!”
“打压百姓此是伦理纲常,前朝文武百官也做了,公开的秘密,你觉着哪个更乱。”我抬头瞧瞧,且不见说话的人出自哪里。
“此是更乱。”
“乱人权难道不乱?”
“乱……”
“你娶妻生子是不是乱?”
“不是。”
“你与人私通乱不乱。”
“乱。”
“既然如此,与人私通或行奸淫是因淫欲起,而娶妻生子是因情起。大众引情而起与之喜悦,云何乱纲常?”
今日我没有火冒三丈与其争辩,因为不至于,虽然一连十十连百。但大张旗鼓去招摇而战,最后只能失败。事情要一点点解决,不能一口吃个胖子。
“这……”
“反倒是欺压百姓贪赃枉法,无辜指责与歧视,此是不尊重人权,此是乱纲常。杀人放火者依我大清律法行处之后,罪不当诛者依旧自由身,依旧受法律保护尊重其人权。伤害别人的事可以得到原谅,为什么没有伤害别人的事不可以得到原谅?”
这样的理论不管是对还是不对,注定要被臣服。因为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大清的心脏处发出来的。所以,这就是绝对。如果对,终究会被接受,如果错,终究会被推翻。
揉揉太阳穴,面对奏折,有些疲惫。真是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越来越疲乏。眼上布满红血丝,就像一夜没睡一般的疲倦。
“诸位爱卿可还有疑惑?朕为汝等一一解答。”
“没有了,仙帝。”寂霖开口道。他面色决绝的很,可他没有表达任何的观点,脸上也没有写。一番来回之后,谁也不清楚这人心里到底什么想法。这丞相,大清国老大啊,设立律法草案及修律等大事,怎么一言不发呢?
这可是他掌握权力的时候,对上面的是顺毛摸还是呛毛摸他决定,对下面的是脚踩着手按着还是奉承比自己还高,也是他决定。丞相丞相,承上启下。原本是拯救之意,可最后变成了奉承之意。这字是两个手抓一头大象出来,但若是俩人把大象推下去也不好说。
“那便如此做,劳烦丞相及词曹、大司户大人等拟出文稿,呈于朕。”奏折往桌子上一拍,一阵风起,吹动桌角两旁蜡烛一摇晃。“无事便退朝罢。”
“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丈夫安然不动,于稳中安然,于乱中不动也。于安然时奉行自己信愿,于动乱时不动自己本心,如如不动;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愿诸众生远离情执苦恼,渐向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