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过后,二老去了坤灵宫,而我还有事情要处理。大司户、少府及官棋申三人又接着留下,明显,是有事要奏。近日发生的事情,真是轰动朝堂。不知有多少这家小姐那家姑娘要送到宫里来,这二老和刘若,也不好应付。
脑海里过着这些事儿,如经行一般缓慢的脚步往永思轩里走。迈过门槛,扬起衣服,方才回过神来;
“一会儿到坤灵宫,可要挨骂了。”我半开玩笑着自嘲道。
三人于我身后都十分紧张,就连一向见惯人情之事处变不惊的官棋申,冷着的脸也不得不绷起来;听闻此语,众人难免破颜而笑。笑是笑,还带些疑惑。
没有走向正堂,而是走向书房,坐在卧榻上。永思轩的仆人还依旧多是太监,端来茶碗桌椅,三人纷纷坐下,殷一口茶。从坤灵宫至此感觉是不远,可也不近。午后春阳微暖,开着窗,还有微风吹动炕几茶碗。冬红夏绿春秋花,这里也不例外。阳光下,茶碗上上面微微绕圈儿的白烟,还在随风舞动;
“仙帝陛下刚说要挨骂,是怎么回事?”
他那好奇心强的,怎么会不追问。
听官棋申问了,我便笑笑;这答案他分明知道,来问就是来开发开发大司户和少府这俩人的死脑筋。
“我刚娶了人家皇后,就要纳别人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岂不是丢人家的寒碜?再说,女孩子家……”我苦笑一声,自顾自的摇头。“都得有点什么小心思。你当国母不是那女子?”
“仙帝您可真是闹,都多大岁数了还讲什么女孩子。”官棋申略带嘲笑的意味向我道;满朝堂把寂霖都算上,敢跟我这么说话,他是打旗儿的。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司户冷不丁的冒出来这么一句,倒是引出我想说的一些事。
“嗨……”我惺惺地略带不屑道:“女子和小人,你不娶妻生子吗?又谈何难养。倒是拿夫子的话嚷嚷着男尊女卑,才是可笑。”
大司户听后只是笑笑,严肃脸道:“是,仙帝教育的是……”
“关于今日之事,爱卿们觉着如何?”
“张大人怎突然想起这茬了?”大司户似在就事论事。不过这话里有话,谁都听得出;要我纳佳人这事儿所有人都在琢磨,也难免有人起心说不准进宫的佳人得宠,前朝臣子也能蒙好处。谁也没出头,他却第一票儿,这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身份不一般,内阁重臣不说,老国丞外甥,当朝元老死的死退的他退,他如今是大权在握。岂能一般?寂霖岁数大了,在朝堂上就像睡觉一样,他的发言和寂霖说话,基本差不多。哟喂,这可越扯越多。
少府及官棋申不多言。
见此,不能令大司户下不来台,一拍大腿,抿嘴,道:“莫不是看到朕迎娶皇后,为朕着想罢了。”抬眉扫了这三人一眼,最后落在官棋申身上,轻笑,“你以为呢,官大人。”
——少府来我所是有事要奏,而这俩人,官棋申肯定是有说法的。不清楚他又在寂府发现了什么。大司户大概还想着法案的问题;这私事一时半会子,谈不完。
“臣倒以为这没什么。”他轻描淡写,面上总是阴森森地,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扬得笑,感觉也是隔纱漫雾一般——你总看不透这个人,我也真是奇怪。
可能正因为这样,他可以接近寂霖,接近张友志,博得信任,还能悄无声息。但他,为什么如此忠诚于我?这难想象,也不难想象。到底如何,我也捉摸不透。他不像那种为国为民清高傲骨又甘为奉献的人,却又有忠国报国的行径,真是让人多想一些。
“没什么?”
“是的。”他点头,轻笑道:“那个皇帝没个三宫六院呢?况且仙帝您这三宫六院都空着呢。”
这倒是好借口。
他似乎在想些什么事情;真是恼人,我竟猜不到。猜他想法,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人身上充满违和,不清楚从哪儿入手去了解好。
低眉整理一下衣袖,抬头瞧我,“没有叫声清脆的鸟,再好看的金笼也没活力。”
这回答我喜欢。眯着眼盯他,哼笑着。
——说话是门艺术,能把什么东西都藏得挺深。还能让人马上发掘出来,深浅恰当。
“倒是拜托您,多给朕看看哪里有这花草纷纭。”
“那,我若给你送上几个才子,您可甭说微臣拿您开涮。反正如今司户又不是不允许您纳几个男人。”他摸摸下巴,皱眉,不清楚又在思索什么点子,“不过您若是想,这又没什么不可以。”
这小子脑袋快,嘴也有速度。
“那你试试。”我冷哼一声。
半开玩笑着,众人纷纷一笑,此事作罢。
话题一转,甭说这官棋申脑子是真有想法——转到想说的新增法案上了。对此人,我算是佩服。难怪当时大士要找他来转告我劝请出家的事,而不是别人。
“关于新颁布的法度问题,大司户,你那边有什么反响吗。”十分官腔地问道。这反响我不是不清楚,还是有反对的人在。但一百个人嘴里可能出来一百零一个样,都要听听,做个参考,但不是全部。
“启禀仙帝,反响是有,但多是不容乐观。”他深叹一口气,犹豫一下,摇头;
这法度不是别人提出的,是朕自己提出的。如果有人说不好,就都感觉背地里意味着在质疑仙帝,甚至在反对仙帝一般。国之弊端便在于此;前朝的时候反对律法,基本是要砍头的。因为这是皇帝制定的,你反对律法就是反对皇帝。皇帝不让你吃大米,你就不得不吃糠喝稀。不容你反对,不容你不接受。
如今,这殆国发展之根已经出去,可大众就像形成习气一般,都不敢说话。官棋申见他有些迟疑不敢禀报,便有些想笑似得。
“几家欢喜几家愁的道理,可这是尊重人权,尊重自由。是否选择登记,也是大众的自由。大众言语,也是自由的。”
他所说的早在萌发这个于朝堂上完善法度的想法时我便考虑到了。哀哉大众,不清楚这点尽知道胡言乱语,上到一品大员老学究下至白衣草民小生等,无一例外。这才是国之悲家之哀哉!谈何教育,谈何进步,谈何国家兴旺?!
话归所以然,我冷笑一声,“确实如此,法度要在人心冷掉之前送去温暖。若不如此,我大清必定要重蹈前朝覆辙。”
“诸位爱卿且看历史长河,前朝维持千年统治,最后毁于什么?”我问道。
大司户和少府互相瞧一眼,似乎没找出什么答案。
见此,一扬手——都不必讲了,官棋申懂,二者不懂,便无需借他口传出。
“不是毁于兽人骚扰,不是毁于收成不好。就是毁于人心上;皇帝唯我独尊,他的法律不可违背。可他的法律是否是正确的?若是正确的,不可违背则是对的。不是正确的,他的法律就是枷锁,是牢笼,不是保护。”
“说到底,莫不是人人都自顾,并且把这个完成的很好。”
“今日与三位爱卿闲谈,也是想表明这其中,法律硬生生条律不是最主要的。大家可以理解法律意义,再去遵守,才是主要的。法律要赶在人心之前,法律做到了,人心做到就不会非常远的。”
三人言是,大司户少府二人眉目沉重,唯独官棋申,面不改色。那目色中的无神,好像早打好算盘了。这人真是,有朝一日定要弄明白他到底背地里有个如何。试想一下,没身家背景在那个世道能攀上内阁重臣。那是如何才干?不一般。当寂霖是傻子?他是傻子的时候,还没我呢。他傻?心眼儿他是长了一身啊,他还傻?
看来,这人不服不行。能糊弄过寂霖的,甭看他跟老糊涂一样,我可清楚他一点都不。闹呢?正因这点我不清楚这官棋申与他们等人又怎如此融洽?这海淀寂府那么大,天罗地网一般似得各处眼线,他如何能将信笺如家书一般招摇过市送到我承明宫?这且后说。
与这样的人相处有好处,他总能给你一些惊喜;
事情定下来了,该解决的解决了,三人没理由再留下去,便都跪安了。
我饮口水再抬头,少府没走。
“有事么,爱卿。”
“仙帝陛下,定制的龙袍您看看还需要什么工序。”
“从简。”
“是,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