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大概她期盼很久了。站在大清门楼前,微风带动威风;随风逐流地金龙纹广袖与黑龙刀,春绿的日子里红艳吉祥,似有些风雅般热闹的孤寂。
红装锦衣春日暖,照谁枯骨苦心寒。
你看到皇家的队伍,会觉着端严无比。会觉着,严肃,奢华,震撤着令人止住脚去观望而至目不转睛的地步。心中,又难免生起感叹。那种感叹与自己苦乐无关,只是发乎内心般震撼。然当局者心如长月拂过长夜未有声,流光明亮不照寒人。
三载期盼化作红若长河地迎亲队伍,烈日变得渺小;皇家仪仗不是一般威仪,未见花轿凤辇,先闻锣鼓喧天,更是告天。告天我有多可悲?别闹了,她是我大清国母。今天我与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身在围城之中,难以置身事外;这一天我等了很久——其实到后来,咬咬牙就过去了。
我笑着,大家都在笑着,所有人都很开心。手依旧扶着黑龙刀,不知觉间这把刀与我也几乎是形影不离了。其实,莫不是自己一些小想法,要保留在身边而已。这把刀陪我经历死生离别,仍记得那时候吓那两个胡子一刀插进青石地那码事儿。
“仙帝爷,快过来了。”顾自忠一边道。
他掐得很准,刚说快过来了,队伍就马上进到门楼前街。此时,他们放慢步伐,一步一步有条不紊。春花怎红?红若伊人嫁。红尘远,三载苦,几多情,难相赋。却话一日夫妻百日恩,此恩难化不解情。寒冰窑窖,干柴不起烈火。
三公九卿同我而行,大众于建极殿前列队。由顾自忠搀扶走下高台,大概吹冷风有些不适,今年的春天渐晚。抓着顾自忠的胳膊,也难免有些用力。一步一步从台阶下来,不禁再次感叹这大清门楼屹立千百年,经历无数战火硝烟,历史变迁。而我能一世又一世,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这里感叹那些死生契阔。是不容易与难得,也是讽刺。
想到如此,便觉着与大清门楼异常亲切。没错,在承明宫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惟有大清门楼一次又一次与我擦肩而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好像很交心,什么事情它都知道,什么苦恼它都清楚。而我感叹的时候,陪伴我的只有高高飘扬的旗帜与旗帜和风交错发出的阵阵声响。
气氛好像变得凝重,旗帜被风拍打的声音与我及大众衮服广袖随风浮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寂霖,朕问你,江山和美人你更爱哪个。”
跟在我身边被官棋申搀扶着的寂霖又老了。你要清楚,一年在青壮年时和一个月没有区别,而在老年时一年过的却比十年都要艰难。岁月过得快慢,都得找回来。此时的寂霖,在二月春风中有些老消干枯,年迈老逝。
“依老臣看来,哪个大家也不愿孤单。”
目视脚下注意力异常集中,风渐止歇,约是自高而下,约是人心浮躁渐止。苦笑一声——孤独成病,熙陌仙帝不也是这样吗。
“那你看熙陌仙帝呢。”语气中平静陈述,确应是反问。“朕与熙陌仙帝如此相似。”
没错我和他可是同一个灵魂;只是不同身份罢了。
“仙帝爷您不是更应该做自己吗?”官棋申的疑问,乃至质疑,异常有力。
我没有回答他。其实自己是什么呢?大众是自己。那自己又是什么?坚持对的事情,就是自己。而我没有似乎没有。
气氛再一次凝重起来,所有人都觉着官棋申是说错了话,不禁一眼一眼的白他。可他又给我上了一课;他从容不迫,淡定自若。所有人的目光与窃窃言语与他无关一般。他所说的是对的,也坚持下去了。
大清门前,队伍刚上石拱桥,还有一段距离。
“典客,与端修省的修罗王可有联络了。”
“有的,仙帝。”刘本国道。
“他怎么说。”
再次选举出来的修罗王是民心的代表——这个人比较出乎人意料,我并不认识他,那边的司户来信,很多百姓也不认识他。试问,他到底代表了谁?而今,他姓名朕还不清楚。其实吞并修罗国与刀家,我也不甘心。那个鲜衣怒马的人,总想找个影子。即便,他一直在我身边。
“他说……已经,禀报先王。”
他话音没落地,我便气不打一处来,“脱裤子放屁费那二遍事儿。”口中谩骂道。还不是那修罗王不争气的原因?
“仙帝,大喜的日子,莫动嗔恨才是。”顾自忠一旁劝慰道。
不因他劝慰我止歇住怒气,只因为我气够了,不打算自讨没趣。话题终结到这里,正戏来了。当凤辇停在我面前,不免一笑。其实真不清楚在笑什么,但总归是笑出来了。大概是阿赖耶识中的那颗种子遇到了对应的环境发了芽。原来,对于这件事曾几何时我也那样向往;
人说,别在冬季的时候去折木作柴,因为你分不清哪一个是死的哪一个是活的。等春天,一切都能分别出来,再去弄;人啊,在情绪不好,过度悲伤或欣喜的时刻都不要做决定,因为很容易后悔。我在最孤独的时刻遇到她,认为她就是最好的,愿与她长相厮守此世不离。话,不是说说而已。什么东西,不是想想就算了的。在阿赖耶识里,已经藏下一颗种子。遇到相应时机,他就会发芽。
想着,她已经走到我身边。粉黛红裳做人嫁,今天最美便是她了。所有人都很高兴,这就够了。当她过来时,低眉浅笑;配合着我扬眉自在,风景独道。伸出左手,待她来执。
她手轻搭我手,转身向建极殿走去。红艳的衮服,是她的嫁衣,也是她的权力。我们的脚步很齐,这大概是心有灵犀;走在风口浪尖,它们却止步。
没有风声,脚步响更空灵。
“迎大清皇后进宫——!”
“仙帝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伴随万千之音,庄重与优雅重叠交合在一起,犹如千万岁音一般相交重合。在上台阶时,我搀扶着她,而不是她来迁就着我。这本是两个人应该互相照应照顾的,没什么大不了或是了不起的事情。我想,举案齐眉更不是说说而已。
以三公九卿十三曹为首重臣,行三跪九叩首之大礼。这样的礼数在我一年前登基用过那么一次,除此之外便是这一次。我想,每一次都是唯一。一次是我的唯一,另一次是我与她的唯一。两个人相爱是什么感觉?春时杨柳依依,夏至活水菡萏,秋日枫红叶落,冬岁白雪纷纷。譬如天地万物,何时何事何情景,一切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