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福家客栈,我又开始继续浪迹飘摇。浪人,浪迹无定的人……
心中深叹着如此不是个头,结果第二个念头就是找个铁匠铺。哪曾想这和平年代了,铁匠铺都不好找了?自然,有骚人,就要有浪客。有浪客的地方,还能没有铁匠铺?
说起来这保定城好是奇怪,铁匠铺子浪人居一条街,肉铺一条街,素食馆、菜市场一条街。一条街就算了,跟着岔出去的胡同,也好似有了分别一般。
铁匠铺里,黑脸叔正用着一身的腱子肉巧劲着捶打烧红的铁剑,看着刚萃出来的铁剑,莫名的欢喜。宽敞而昏暗的屋子里,红木的高梁柱子,黑色的地砖。宽敞着,奇怪的铁匠却将屋里用布与样样兵器挡的极度的严实,开了一盏小窗户,就算了了事儿。
黑脸大叔的手法谨慎,一身腱子肉却敲的十分细腻,听着悦耳。我骨子里流淌着镐京人的鲜血,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斗志,对于打铁这门技艺,师傅讲打铁与治国一样要小心谨慎,我却如上战场一般的大刀阔斧。
看着黑脸大叔端着小锤和徒弟你叮当一下我叮当一下,屋里就我自己,看着过瘾。看黑脸大叔擦了把汗,我与大叔打了个会意,示意他将锤子给我;
大叔有些惊讶,怔怔的端了给我。小徒弟看着年纪不大,但一看手上老茧,熟悉的手法,五年有余了。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把戏。
我一个小锤抡上去,敲了边。他先没看出我什么意思,紧接着敲了对侧边,一看这手法——挑着打?三锤子下去,他也看出来了点,跟着我敲敲打打。剑的雏形已经出来了,而我抡了几下,把不平整敲得平整,平整的地方改的对称。两下不过瘾,第三下,第四下……小徒弟最开始跟我配合不好,我小锤跟抡大锤似得也没有几个习惯的。
最开始我抡三锤子给他一个点抡一锤,到后来是我三锤他两锤,后来就是我一锤他一锤。配合得还算愉快,最后我将小锤子放火上了,黑脸大叔以为我累了,结果我下一步就是拿过小徒弟的大锤。看着就有半百斤——甚轻。
手中拿着跟戏耍一样,小徒弟一傻愣,黑脸儿看着不行,端起小锤子来了。看了我一眼,我没理,抡起大锤来好是不含糊,看似比小锤还灵活。抡了三番五番,师傅只是配合了我一下。剩下不多管,只是默默看着。
时候差不多,我衔起便扔进了水桶之中。掀了一下银发,一股凉风袭来,清爽不少。丝毫不顾在水桶中落了挺,还在滋啦滋啦响的剑。
此时师徒俩才反应过来,小徒弟马上将剑从水中捞出,而黑脸大叔则和我攀谈了起来;
“侠士好身手。”
“您过赞了。”
“如此好的身手,却这幅模样。”黑脸大叔戏谑着瞧我,苦笑摇头。
白了他一眼,我没多说话。“哪家的剑?”
“傅府定制的文剑。”
“你日后打铁还这么慢,你师徒俩不饿死就被打死。”
“您这什么话?”
“什么话?一把文剑看你们师徒俩谨慎再谨慎。”
“打铁不就是粗中带细?”
“人家是胆大心细,你这步伐已经谨慎到怯懦了。”
黑脸大叔笑笑,“遇上怪人了。”喃喃着,大白天挑起一盏灯——到底谁怪。
“傅府的千金?”
“对。”他坐那饮口水,小徒弟已经打点下一步去了,“你怎知道?”抬头看看我,满眼的狐疑。
我笑,没答——若说是偶遇,他信么?玩够了,我也要走了,道是告辞,后会有期,推门就走。
“侠士如此的本领,怎的没有一把趁手的兵器?”
迈出去一只脚的我停下来了,思索一番,回头看看依旧坐在角落里不动的黑脸大叔,“有。”
“什么兵器?”
“太虚刀,你听说过么?”一声邪笑后,紧接着是郎朗的狂笑。
没等看他的表情,我便出门扬长而去——哈哈,玩够了自然就要继续走的。
这是一家出了名的铁匠铺,别的铁匠铺都卖个菜刀镰刀,这家这些都不卖,只定做兵器,因此我才选择到这家耍耍。接着走,我发现其实有些话还是很对的。
——最富有的地方,其实也是最贫穷的地方。
到了那条很富有的街区,我看到的除了血腥,就是白刀进红刀出。耳闻的尽数是惨叫……这哪里还是保定?活地狱啊!
大到牛羊猪驴,小到虾蹩鱼蟹,这里可算是什么都有了。看到人们脸上笑,手上却正在收拾着鱼,夺走同样珍贵的性命,心头一颤——那场面,我不敢再看。
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我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感慨。想必这是情理之中,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夜半屠门声。追根寻源,因在这里……
无奈,无奈……我一人之力太小。即便我有一国之力,令众生具得安乐,那也只是暂时的。待畜生身舍报,紧接着的还是堕落三恶道,无限的轮回。那么,我有什么办法呢。
街头,我只是默默合十,低眉前行。空中诵着弥陀名号,心中观想弥陀法相。眼见罪苦众生,都观想被弥陀慈悲摄受。屠夫与等待的食客,头顶业障渐渐被除灭,冤亲债主一同得度。
从街头走到街尾,最后回望之时,我轻笑一声,默默摇头;侧目,又看到一家肉铺。“黄家肉铺”,为挂在屋外的只剩下零星肉的死猪,诵了最后一声佛号,默默离开了。
思来想去,我一人之力太小,也唯有借助弥陀度众生愿力,令众生离苦得乐了……心中喃喃着,不想又是晌午了。三大碗大碴粥,它真心不顶饿。
走到素食街,走过菜市场,紧接着都是茶楼菜馆,找了一家人少的,进去了。
结果我看,这一大屋子里,一桌食客,手中都有刀剑。老板呢,也没注意到我——这不成。
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左侧不知何时别了一把刀。这刀谁都不晓得怎么回事,但我眼熟。黑龙刀;
手终于有地方安放了。一身乌色的我,却是一头银白发。色差之大,显得格外的扎眼。走入老板的视线,老板便注意到了我。细细打量一番,还是我先开口的。
“店家,有什么吃食?”
“咱家都是家常小菜,您先坐。”
店家也是朴素的主儿,亲自起来擦着桌子,请我入座。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便开始无聊的候着了。
既是无聊,这眼睛就开始找乐子了。还没到饭口的时候,这也算是个大馆子,如今有些惨淡的样子。不过,惨淡的悠然自得,不乏是一种境界。随着岁月沧桑,游历变迁,桌椅上、客梯扶手上,留下了不一样的痕迹,与不一样的故事。
正愣着,菜食来了。做的丰盛,“客官,您的菜。”
——不过我的热闹还没看完,端着筷子方才注意到这里的食客。食客呢……一桌四人正吃的火热,看着都是浪人。腰间的刀随着身体的动,一点点的摩擦着衣裳。
另一桌就显得有些扎眼了;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看着很是弱小。穿着不破烂,因为我视角的问题,她正对着我,但我看到的是她的侧脸。脸上倒不干净,饭碗也脏兮兮的。
——谁家的孩子?
我虽是爱看热闹,不过从不多嘴,何况这本没有什么热闹可看的,就自顾自的开吃了。结果刚动筷子,那个女孩站起身来了。在我身边经过,走到前台,“叔叔,还有吃的了吗……”
“没有了,你……再去别家看看吧。”
将目光投射过去,小女孩站在柜台前,将碗放在柜台前,得到的却是老板无奈摇头的回应。透过她弱小的身躯,似乎看得到无助的眼神……
“店家。”
我这一声叫喊不想成了反作用,店家急忙起身就要赶小女孩走。
“快走快走……饭口过了再来罢,听话……”
“店家。”我又道了一声,放下筷子,口中食物还没嚼完,向柜台正在撵人的店家走去。
到了他身边,店家与我陪笑,而我的目光则是落在了小女孩身上了。看着小女孩捧着碗,目色中透露着光芒,眼瞧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却笑了;笑,仅仅是笑。
手轻轻搭在小女孩的肩上,拍拍,轻轻道,“没吃饱么?”
“嗯……”小女孩眼巴巴的瞧着我,点了下头。
“走,跟哥哥吃好吃的去。”揽过比我矮了半截的小女孩。娃娃的脸是说笑就笑,跟着我走向饭桌。对店家打了个眼色,店家也没大懂。不过,也没有阻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