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起了一件新玩意儿。
“哥哥吹笛子给你听好不好啊？”
掏出腰间的玉笛，在柚儿面前会意了一下。
“好！”
柚儿一脸兴奋的答应了。思忆着当年大内的乐谱，闭目送音。长曲一吹奏便是一刻钟的时间，随着微波荡漾，时而轻盈若春风流水，时而沉重如长船稳步；路人纷纷止住脚步站而停留——换做从前大内的歌乐流到了民间，那是要杀头的。
“诶真好听诶，哪里的乐师这么风雅？是不是西楼子里的？看着不是，面生呢。不是城西的……”周围人开始议论纷纷；
有船停泊在周围，当柚儿还沉浸在音乐中，戛然而止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向船夫挥手示意他过来了。
——此不宜久留了。
“让一下——让一下！”
听这耳熟的声音，似乎是吹笛子把“故人”吹出来了。
“走柚儿。”牵着柚儿的手，拉她上船。老船夫笑嘻嘻着，我且道是随意走走。
“爷，听着刚才有人唤您。”
安稳了下来，老船夫开始多嘴了。此时柚儿又开始有新玩意儿了，水中的鱼，以及……渐入藕花深处之中，一片独自的宁静。吸引她的，还是淡粉色的荷花。
唉，瞬间觉着我又被……抛弃了；
“没事，甭管。”我逍遥着躺在了船上，抬头望着天，深舒一口气。
——刚才听那声音，明显是小谭少爷。他还来找我干什么？一定是官棋申让的。那小子没个心眼儿的，怎么会那么急着找我呢？莫不准没有官棋申，他早早就打道回府了。
“爷，去哪儿？”
“去城东。”
“得嘞。”
带着柚儿玩了一路，她仍旧不知疲惫。不得不讲这小孩子好奇心上来，精力好是旺盛。我已经累得不要不要的了，这孩子还蹦蹦颠颠的；
到了城东下了船，准备带她去吃口饭。结果走着走着，又按原路来的。
铁匠铺基本都关门了，不过某一家还挑着高灯，门外还坐着个人。我这眼拙，哪知道谁谁谁？也没在意，基本这一天精神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柚儿身上了；
“少侠。”
听到这个声音，这个称呼，我愣了一刹，带着柚儿止住了脚步。侧脸一看，门口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黑脸大叔。
他吧嗒一口大烟，青烟霾霭围绕着原本就黑的脸周围，“傅姑娘下午来取剑了。”
“嗯，我知道。”我轻笑道，“桥头碰到了。”
“她说，希望您能带着您妹妹，还有您打的剑，去傅府。”黑脸大叔笑了笑。“她随时等着您。”
“您看怎的，我给您去取剑？”
说罢，黑脸大叔起身就要动；
“诶您甭了。”——何成傅悦秀这茬儿？叫住黑脸大叔之后，我没有接着聊下去的意思，带着柚儿继续往前走了。
柚儿倒是蛮好奇的看向黑脸大叔。看了看，收回了目光。黑脸大叔见我拒绝，也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拦我。
“哥哥，傅姐姐是要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么？”柚儿一脸天真的看向我。
背负着夕阳，日落西下时，我笑笑；
“嗯，哥哥想应该是。”
“可我觉着傅姐姐凶凶的……对，还有傅姐姐身边的那个姐姐，她好凶！”柚儿牢牢骚骚的抱怨着；不过，这一下午柚儿明显比刚见到我的时候开朗得多，这让我很开心；
对于她的说法，我还只是笑。
“没关系，有哥哥在，没人可以欺负柚儿。”
“嗯——！哥哥最好了。”
此时对于她稚嫩并且依赖的话语的回应，没有很温暖。我只是苦笑——似乎我撒谎了。但是我也不想，我也很想完成这句承诺。
带着她去吃晚饭，似乎看出来我有些不对了。欢快的小眼神儿还不停歇，饭桌上我仍旧一口没动，给她夹着菜。
“慢点吃，别噎着。”喃喃不止的叮咛着；
“哥哥怎么不吃啊？”她慢慢地放下筷子，抬头问我。
我笑了笑，“哥哥还不饿。”
又是个冷清的小馆子，日头都黑了也没几个人。吃好了结过账就要走了，该……送她回家了。
一路上，我开始没有什么话了。孩子兴奋了一整天，如今还是不减。而我脸上宠溺着的笑，如今开始变得无奈。
“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暂且没答，目光深沉地凝视着远处挑着灯火的人家。一条街卖肉的，就那么一家门外还挑着灯。不知道那家主儿，是不是挑着灯再等柚儿回家。
快到店铺时，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该回家了，柚儿。”
那一刹那，不晓得我花足了多少勇气。总之……从前没怎么有如此紧张的时候。其实，分明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这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这关都过不去了。
忽的，柚儿止住了脚步，突然不再往前走。接着门楼上，各家各户阁楼暗光，我看到的是柚儿痴愣愣的脸还有无助的眼神。
——这个家到底带给这个孩子多少心理阴影？前一秒在说说笑笑，而后一秒说回家，脸色就变了。我反正是没经历过；
可这又能怎么办呢？带着个孩子流浪？她哪儿能跟我吃这苦？
结果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开始小手捂着脸哭了。
“哥哥你是不要柚儿了么……”
她哭着问我，紧接着一发不可收拾。
缓缓蹲在她面前——这个孩子，我可拿她怎么办……在她面前，抬着目光看着，却没急着哄她。其实，我在想的是怎么哄她；
我起了一个心思——带着她，一起流浪。
难道，我要去找傅悦秀？什么心思已经摆在我面前了，到了那里我会是什么身份，如今也是门儿清的事儿。唉，这总不行；
算了，办法是人想的，总会有法子的。
“好了，柚儿乖。”
“柚儿不想回家……柚儿不要回家，哥哥别不要柚儿……”柚儿哭着搂住我的脖子，哭的我好心疼；
搂着她轻轻顺着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哥哥没有不要柚儿。但是啊，柚儿你要想好了。你要是跟着哥哥，只能跟着哥哥流浪，跟着哥哥吃苦的，柚儿不怕么？”
——在那一瞬，我觉着这孩子我非带着不可了；她得是在家受了多大委屈，说到回家就哭成这样。
“柚儿不怕苦……哥哥别不要柚儿。”
柚儿铺在我怀里哭着，而我不断的在安慰着；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辈子，还没愁过没法子活下去。
“柚儿乖。别哭了，小脸儿又该花了。”
她紧紧搂住我脖子的那一刻，突然即便要我放下全部，我也放不下这孩子了。我开始舍不得这孩子了；她经历了什么，如今不想问，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从现在起，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对不能让她受委屈；
——因为，我是哥哥。
“走柚儿，我们往前走走看有没有客栈可以休息。”
这下好咯，我的诺言要实现了。也不算是我打了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