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日,我最后一次托钵乞食。二十就是法会了,我还是得在斋堂过,因为两堂斋中间的时间全都要诵经。搭上法衣托钵而去的时候,梁居士和柚儿迎面来送我;
“阿弥陀佛……”二人合掌行礼。
我一手托钵一手持锡杖,“阿弥陀佛。”不过,瞧这两人找我像是有事儿。
柚儿和梁居士打了个眼色。或许是日子过得太快,一晃半个月了,柚儿好像也长大了不少。阳光下,柚儿的小脸儿也终于见了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师父。”脆如铜铃般的声音充满着自信,和那时的嚅嚅喏喏简直天地之分。
“阿弥陀佛,小菩萨。”
“师父,昨日弟子见到了黄爹爹。”
“小菩萨说的是保定城黄家肉铺的那位?”
“是的,师父。”她合掌回应道。
微微望天,深吸一口气,默默点头——大概是时机到了。
“师父,弟子还见到了黄家的哥哥。”
“哦。”我淡然的回应道。
然后看向梁居士,“快过斋了,先带柚儿去过斋罢。”
“好的,师父。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恭送师父,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出了庙门,心情平淡的想如今的天气一般。一路走,一路行;这几日说来也是奇怪,在素食节上过总有人供养,或是合掌行礼,或是顶礼三拜;而一到了卖肉的街上,大家都不会理会,反倒会指指点点。大概,这就是业力所致罢;
时时不忘弥陀佛,行住坐卧念学处;阿逸多菩萨示现心苦和尚,莫说是摩诃萨陀,每每走到这卖肉杀生的地方,岂止是心苦,分明是心痛……
正午过半,走了一路钵还是空的;大家都坐在铺子边吃饭,惨叫声终于停止了那么一息一瞬,各种动物的血撒了满地。其实我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些血是人血,现在架子上挂的是人尸体,那些人还会在那里吃着饭说笑吗?
若者,现在挂在架子上的是待宰的人,而宰杀人的是鸡羊牛马;对于动物来说,每天都是世界末日,屠宰场、肉铺,就是当年蒹葭城的集中刑场。可他们并没有犯什么错,只是人们很爱吃他们,就要夺取他们的生命,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我们有父母妻儿,他们也有;我们渴望生活的好,生活的安逸,不希望遭受痛苦,他们亦然。这么说,人们都不会把自己的家安在坟地边儿,不吉利。人死后葬在土里,而动物死后葬在人的胃里;人们的胃就是动物们的集中坟,乱葬岗,人人都带着坟墓生活,谈何吉祥吉利?住在风水宝地,都败坏了那里的风水。
而如今众生互吃,不但不愧疚还毫不慈愍,这才是最可悲,最可怜的地方……
心中默默为他们授三皈依戒,念佛洪名,及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神咒,愿他们往生善道乃至往生至西方极乐世界,远离诸苦,但受诸乐;于无上道,永不退转,念佛学法,自度度人。
走了一路,顶着太阳,额顶已经微微有汗,终于看到了熟悉的牌匾,“黄家肉铺”。这是第七家了;
“当啷当啷——”
“当啷当啷——”
“当啷当啷——”
门前三摇锡杖,声音脆耳。停留了一刹,默默摇头,叹息一声;不是因为没有乞到食,而是因为业力不虚,众生真是太少善根了。
转过身去,刚要前行,“师父请留步。”
深舒一口气——阿弥陀佛,如来加持,阿弥陀佛……
听着这粗犷的声音大概就是柚儿说的黄爹爹了;转身,这一身腱子肉的,精壮的很。约摸着也是家穷,也是所作行业原因,不会怎么打点,胡子拉碴,身皮黑色,眉间凶煞。好像是道上的兄弟;
“阿弥陀佛,师父……”他合十行礼。
见于此,我微微含笑,“阿弥陀佛。”
——愿以此功德,你将来成佛,离诸烦恼焰,得寂静清凉。
“师父,请里面请。”
“好的,感恩居士。”
“感恩师父,阿弥陀佛。”
小屋不大,两层楼,一边挂的都是宰杀完的鸡羊,而我没急着摇头,而是淡淡微笑,心中默念着佛号。桌子上一只烧鸡,没有别的了。还摆了一壶酒;然后呢,我还看到一孩子,也十几岁,也不小,怎么也十五六岁了。
或许黄老板也是因为收养了这两个孩子积了德,才能得遇佛法罢。可因果不虚;
“师父请坐。”
我将锡杖立在一边。微微居高左手,避免坐到法衣和海青,然后落座。小地方不大,约摸着加在一起两层楼,也不过三两银子。俩人站在那里,就已经没有地方了。
毫不含糊,掰个鸡腿倒一口酒,三下两下就剩下了鸡骨架;黄老板递上一块算是手绢的东西,擦了一下嘴。
这下,我是出名了。谁都看到了和尚进了肉铺,还吃了一只鸡,还喝了一壶酒;
“大家快来看啊和尚吃肉喝酒了——!”
好家伙黄家肉铺门口挤满了人,里面都要不透光了;
此时好像黄老板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睛瞧向我,“这……师,师父。”马上跪倒在地,“对不起师父,弟子没有想起了……”
听到此我笑了笑,没管黄老板,“你们是不是都看到我吃肉了?”街坊四邻经我这么一问都愣了。
“对!看到了!对对对……”有人喊出来一声紧接着就呼声一片了。
“你们若是能像我这样就可以吃肉了。”
言语此,在一声佛号之后,只见只剩鸡骨架的盘子上,突然出现一只大公鸡。
“大公鸡活了——!”
但大公鸡少个翅膀。
“小黄居士,你偷吃了。”
“我,我没有师父!”
“没有么?没有为什么这鸡少个翅膀?”
“这……这。”
我微微一甩手,轻笑一声,黄家父子俩跪倒在地我没有理会,看向门外的人,“你们都看到了吗?”
说话的时候,这一个翅膀的大公鸡猛地从餐桌上跳下来落在黄老板儿子头上连连雕琢,叫声不止。
“我错了菩萨,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见黄老板他儿子连连求饶,我深叹一声,对公鸡道;
“咄哉!”我一声怒斥,“公鸡菩萨!他已经知道错了,不许纠缠!”
大公鸡马上收回了翅膀,从黄老板他儿子的脑袋上跳了下来,俯首在我脚下。
“神了,真是神了……”外面议论纷纷。
回首像他们,我微微起身,“你们谁能像我这样吃肉?”
众人纷纷摇头,没人应答了。“如果你们能,可以随便吃肉喝酒。”
依旧没有人应答;
“但若你们不能,食肉即是食父母肉。如此毫不慈愍,所造罪业尽虚空界无法容纳。”
听于此众人纷纷跪地发露忏悔,求哀原谅;在我讲完杀生的果报与累世因缘之后,众等同求授三皈,誓不再犯。
“修行者不应着神通,汝等既发露忏悔,誓不再犯。我便为汝等授三皈,自今以后念佛学法自度度人,切莫退失。”
说是语时,众等跪地合掌,与我同诵;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自皈依法,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自皈依僧,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佛陀加持,阿弥陀佛……随后又讲皈依意义与皈依三宝的正知正信,之后,众人同是提问;不杀生卖肉我们去做什么?
“难道世界上只有杀生才能赚钱养家?”
然后,大家都没说什么了。顶礼之后,合掌而退。
众人散后,我与黄家父子俩说明了我和柚儿的事;二人亦向我忏悔所造之不善业,在忙完这些之后,我也便回了。
——即便这些人无法在今生成就,那么在将来生乃至未来际,终究会因此得度;能放下杀业,迷途知返,这是最好不过的……
后来,那个单个翅膀的公鸡也跟着我回了法云寺;法云寺不是没有狗看大门儿吗?这公鸡菩萨担起了看大门儿的活儿。每日清晨一打板儿一准打鸣,大家就都醒来了。哦对,他的法名叫传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