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室内;
“慧涵师,衲问你几个问题。”玄谛师父饮了一口水,抬头看看我,目光安然充斥着平静。却深吸一口气;
今日好像有些不对,师父叫我慧涵师……是,出什么事了?
“我之所以这么称呼你,是因为弥勒菩萨的嘱咐。”
“弥勒菩萨的嘱咐?”
“是的,弥勒菩萨说莫要轻慢了你,衲又是蒙弥陀世尊法旨,做你依止师。”
听到此我从座而起胡跪合掌,“弟子贡高我慢,弟子求哀忏悔。”
“怎么了?”玄谛师父平静的问道。“衲没有别的意思,弥勒菩萨确实是这样交代的,要衲好好教导你。”
“快起来罢,地上凉。”
“阿弥陀佛。”
再次落座之后,玄谛师父又叹了口气;
“慧涵师,你对那个人,恨不恨?”
“师父指的是……南宫?”
“对,就是他。”大和尚语重心长——这是找我有事不成?或是魔界来人了?大和尚今天怎么了,说话还带拐弯儿了。
“恨什么?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大和尚反问道,意思是让我接着说下去。
“因我出家,他和摩揭陀可以安然的过日子。魔界百千万亿的君臣子民都因此得信正法,弘护佛法,渐向解脱,究竟安乐。我也从烦恼火焰中走出,得到寂静清凉。有什么不好的呢?”
“那你看那些毁谤你的人呢?”
说到这里,我深叹一声,微微摇头。“都是我的宿世因缘,却不想连累了整个僧团。他们也会因为毁谤的罪业而受到果报,这是我最心痛的。”
大和尚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几日……午斋你去托钵乞食罢,随缘教化。”说着,玄谛师父深叹了一口气。
听到此,我也微微黯然——越来越不对了,不是吗?现在在结夏安居,玄谛师父却要我托钵乞食,随缘教化?
微微抬头看着方丈室的天棚,深吸一口气;这种感觉,就像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一样。
也罢,因缘和合。因缘这种东西除了佛陀能说的清楚之外,还有谁说的明白呢?师父怎么吩咐,我就怎么去办罢。
次日正午,身着福田衣,手持锡杖,听得到香积厨外敲起了云板。脑海中还想着打在了“南无妙吉祥菩萨”的哪个字上,就已经该出发了。
路过的居士看到我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立夏过去了,着厚重法衣已经有些热。踏着僧鞋,走出山门,居士纷纷让路,合十行礼;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出山门,进城门;走过每一条曾经游荡过的街道,还不是烈日,很强烈的阳光,会很温暖罢。过人家庭,二三度摇锡杖,声声响;乞满七家而归。
如是三日,流言蜚语中,似乎有传我就是那个僧残;我与玄谛师父和大众师,依旧不为所动。十八那日饭食讫,收衣钵,开始下午的活儿。结果,慧妙沙弥又匆匆忙忙而来。
“慧涵师,慧涵师。”
“怎么了?”
“又一位女施主找您。”
“又是那个姓傅的吗?”
“不是,初四群魔大会时,跪在您身后的那个女子。”
“摩揭陀?”
“好像是。”
深叹一口气,摇摇头;找我何事,其实已经能想到了。不知这身僧衣,我还能穿多久。也难怪师父要我托钵乞食,因次教化。“我知道了。”
“好的,那弟子告退。”
回寮,着黄海青和大衣,步履沉重着向前院走去。后院是寮房,我基本都是在后院打扫打扫这个,收拾收拾那个,前院是大殿。除了僧众以外是都不许进后院的,倒是麻烦了慧妙沙弥一次又一次的前院后院的跑。
进了会客室,开着门,里面有些阴暗。摩揭陀身着褐色海清,见我进门,起身合掌。“师父六时吉祥,阿弥陀佛。”
合掌,“阿弥陀佛。”在正位上坐下,摩揭陀向我而来,面前合掌;
“顶礼法师三拜。”
“一拜即可。”
“阿弥陀佛——”摩揭陀顶礼一拜,后起身合掌。
“居士请坐。”
“感恩师父。”
“阿弥陀佛。”
她落座后,我缓缓道:“你来找我,可是因为南宫刹的事情?”
摩揭陀深叹一口气,本是欲言又止,但因我的一句,一声无奈的叹气;
“圣僧料事如神……”
“叫我慧涵就好。”
“是,慧涵师父。”
——摩揭陀已经不认识我了。其实轮回就是这样搞笑,爱的死去回来的人,或许再一转头换了个皮囊就是陌路。我在想她如果还认识我,她还有宿世记忆,那么她也会明白这一切,也会放下这一切了。
“南宫他……”
“他一直不高兴?不顾家?”
“是的,师父。”
“这是你们俗家的事,我是出家人,管不了。”我无奈的摆摆手,“不过我想说,摩揭陀,你的家就是你的道场,丈夫乃至丈夫的妻妾还有子女儿孙乃至家中仆人都是佛菩萨。”
“佛菩萨教你的是什么?慈悲。他们与你的因缘最深,你对他们都无法慈悲,那么芸芸众生与你的缘分还没有他们深,你怎么化度他们?修行,不是非要在寺庙,你的家就是道场。”
“若见众生是凡夫,那你连凡夫都不如。若见众生是佛菩萨,那与觉者正等无异。世俗看人,看的永远是对方的不好,而佛菩萨看人,永远都是看这个人的善根。”
“摩揭陀,福报不是求来的,是修来的。烦恼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找的;”
听闻于此,摩揭陀豁然开朗,连连点头应是,便离开了。
——摩揭陀,愿你念佛洪名,切莫退失;
坐在会客室,我苦笑一声,无奈摇头——南宫,你还不比摩揭陀有善根。摩揭陀闻即信受,那么你呢?现在在外面花天酒地深着五欲,与魔罗波旬为伍吗?其实,走到这一步也是我料到的,也是南宫料到的。宿世因缘,注定了南宫不爱她;
那么他与我也是宿世因缘,可惜真情不会错。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如果仅仅是报了一个当年的怨,或许我或他就不会如此痛苦了。因缘和合,在这个世界哪里有什么恒常?
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出家。没有什么恒常,那么心就无处安住;有人说,出家人耐得住孤独,受得住寂寞,熄灭得了贪嗔痴。其实在我身上好像没有感觉到孤独与寂寞,与智慧为伍,是从不会孤独的。熄灭了贪嗔痴,安然自在,寂静清凉,离烦恼焰,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对所有人都不会有了分别,天底下所有众生都是我的至亲,有我认识的有我不认识的;那些我认识的就是与我缘分深的,不认识的就是缘分浅一点的。但因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无缘之缘,待我行菩萨道时成就时,都会以此因缘得度。那些与我缘分深的,摩揭陀、南宫,我行菩萨道时,成就时,必定先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