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痛快，说不准是二者商量好的。
我对这小子印象还好，真如她所说一般，高高壮壮的。希望他可以替我，保护好柚儿。在我眼里，她永远都是个孩子。因为我们三个是同辈人，所以说起什么话来都不障碍。在堂上正襟危坐，严肃得吓人。这小子倒是有意思，好像丝毫都不将我放在什么处一般的自在。
——不信我活了三十多年，还斗不过一二十几岁的小子了。
呷一口茶，放下的时候出了动静，深吸一口气，低着头。看着桌上整齐好地折子，无聊也会手欠去翻阅。
“我身为一国之君，清理朝政是我的事情。”玩弄着黄皮奏折，没有理坐在堂下的他们俩，此时心绪不宁。“身为柚儿的哥哥，长兄如父，她的终身大事，也是我该拿主意的。”
“原本不应跟你谈，但是我想知道你的意思，及令尊之意。”
“若是没什么违背，为兄则是想择日带柚儿携礼登门拜访，前去提亲。与汝及令尊一叙婚礼事宜，你觉着怎么样。”
听闻于此，他不紧不慢的起身，揖礼而拜。
“我及家父，恭迎仙帝。”
——果真，此人城府不浅。如此宠辱不惊，不知如何般的淡然能经得起如此架势。有些令人吃惊，有些令人奇怪；
可一切都是意料之中，我妹妹喜欢的人，也不会差。
在堂上深深一点头，淡笑道，“好，到时候就叨扰令尊了。”深舒一口气，“跪安罢。”一甩手。
年轻人嘛，总要有自己的心思。约个会什么的，见一面也好不容易。你见柚儿读书学习时间很宽裕吗？才不是。我们都是一般的忙。想想我不也是年轻过？再说，现在我也不准备承认我老了。老吗？我才三十一。
二人都很机灵，两个机灵的碰到一起去了。
见我道此，二人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了。似乎瞧出我心情不好。我心情有不好吗？才没有，你看这天头多好啊，倒是对花话茶的好时刻。她们走了，我也要去中宫看儿子了。若俩儿子睡下了，倒不如拉着刘若出去游园。
唉——短促地舒一口气。行了，我的使命也算马上完成了。完成了好，完成了好……看着一个个都自在了，我也就松一口气。不管我死之后这权落谁手里，对我们刘一氏怎么样，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权不能在他处。因为这随时都可能伤及我身边的人。柚儿？我哥？这我都不敢想象。
——此朝真就需要个官棋申这样的人存在，看谁不爽直接干掉。虽然我不清楚他为什么那么痛恨贪官污吏，甚至我觉着，他和我曾经一样是厌恶权力的。后来发觉，似乎不是。可究竟为什么，始终是一团迷。
二人见我又是叹气又是深思，只好跪地道安，末了退下。
面对着万丈阳光。过堂风像是在我身边示威一样，呼啸来去，毫不停歇。七重纱衣不见寒热，只觉心焦。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喃喃自语；
“那个小孩子也马上要嫁人了……时间过得好快。”我苦笑笑，差点挤出眼泪，“不清楚爱一个人有多累，反正不知觉间好像我眼角也有了皱纹。”
“真是，我才三十一岁……”
——三十一，我却像活了六十二年之久。又人如花落，说凋零即是转瞬。
其实，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改变，就好好的忍受。
面对镜子，不管是神态还是容颜，一下子老了几轮一般。我们虽然都在回忆，却一直在往前走。选择再也不打扰，选择祭自心而不扰其孤独寂寞。要强，明擎着死要面子，活受罪……可不这样，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顾自忠，去坤灵宫罢。”
我和他们几乎是脚前脚后走出，看着被宋晓羽拉着的柚儿走在路上指着这儿笑指着那儿问，俩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怎的，我竟开始羡慕。羡慕之余是有些感慨，感慨之余便是替她高兴了；说到羡慕，约是在羡慕这感情罢！
一路走到中宫，赫儿哄着小然，这小哥俩倒是有意思。
其实事到如今——祈清，你真该高兴。多好的事儿？娇妻爱子，妹妹也找到了如意郎君，而兄长也依旧在自己身边。看着两个儿子萦绕膝下，玩玩闹闹，心里说不出的开心。有时候真该想想，快活不下去的时候，哪敢想这些？能喘口气就是福分。生怕是哪一刹那这口气出去再上不来，一生就结束了。祈清再不是祈清，换了副皮囊。不过，说不准到时候会是什么。玩笑话，搞不好你在屠宰场会看到我的肉身。
在坤灵宫，和风不改，清脆铜铃难叙八年前音。
其实人生中不怕过去的过不去，不怕未来的没有来到。怕的就是过去的过去了，没来到的还看不到踪影。但若以智悲转化，你可知风从何处来？又到何处去？你不知道。人之一世，犹如清风划过，你不见他，却可感受到他，沉浸于他。此便是了；若无安然自在宠辱不惊，反倒舍本逐末，竹篮打水，只能有痛苦。
宫里他们小哥俩在玩耍，准确的说是赫儿哄着小然。倒是这个当哥哥的真有耐心，一岁多还不会说话，满地转悠俩人也能玩到一起去。他们在玩，我和他们的母后在卧榻上坐着，炕几上熏着香。
柚儿已经有心仪的人，这事我第一个告诉的是她嫂子，也就是刘若。她们两人的关系异常好，虽然她与我无话不谈，但谁清楚她与她皇嫂到底聊了一些我的什么呢？反正据我所看到的，全都很沉重的样子。莫不是两人偶尔轻叹嗟呀。
“柚儿要定亲了。”
“你给做主吗？”
“是的。”我深深一点头。
“也好，她嫁人了，也是了你一桩心事。”
“不，她开心才是好的。”我自顾自的笑笑，瞧着熏香炉，道：“你说呢，雨若。”
她深叹一口气，“其实我到觉着柚子的事儿很好的，就是我们的事儿成了问题。”一提到这儿，并没有满肚子的不愉快。
“实在不行，我娘这月就别往承明宫接了。”
——我和她娘闹了不愉快。
自从她爹死后，她娘就开始找我毛病。倒也不是，反正就是不愉快。大概还是和孩子的教育有关，多数都是因为孩子的问题。她娘总来老一套，总将穷人的法子来到承明宫。不是嫌弃，一家一过法一人一活法。可子女教育本就是我们夫妻俩的问题，和您有什么关系？
再说，帝王皇室的教育，真还轮不到孩子他姥儿说话。
“我不介意。”最后，我只能这么说。老人毕竟是老人，再说老爷子去世了，她的依靠只有刘若和我这个女婿。
“甭介，看你俩闹得我也觉着不好。”她的话语变了，语气也跟着变了。我还以为她会埋怨我，结果没有。“说实话，我娘的做法，我也不赞成。”
“到时候再说吧。”
天家，就是在自讨苦吃，自找累受。因为你要处理国的问题，还要管家的事儿。成家，原本是个美好的事情，可最后心里想的对花对酒，是柴米油盐酱醋茶鸡毛蒜皮的事儿填满。这好比玉枕里塞的是驴毛。糖衣内里是黄连。
有些事情，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转些时日，我便带着柚儿到了宋府，拜会过宋安植，这俩人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留我和宋安植在聊。我和宋安植熟，他是郎中令，我能不清楚？如今熟上加亲，有柚儿的时候此是我妹妹的公公，没有她在的时候我们依旧是君臣。
“我说你儿子倒是能耐，把我妹妹都给骗走了，宋爱卿。”我半打趣儿道。
他则笑笑，“羽者轻也，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分人。”
思虑一下，似乎是如此，则答道：“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