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花园,我等亲自为慧遍法师侍者,行走。
“法师可还记得,我当年还俗,您出家时?”
当年的慧遍沙弥已经成了高僧大德慧遍法师,当年十六七的小沙弥如今二十四五亦是多院方丈四方大德。年纪尚轻,亦实在不可以与刚出家时同日而语。恍惚便是七年,七年间不知大清变化多大;莫说诺大的大清国,就说我们这一僧一俗,曾是师兄弟的关系,如今变成了师徒关系。当日我是名震一时的几月和尚,他是刚来求戒出家的沙弥,今日我是一国仙帝,他是百千万世不可得的大和尚。
身搭福田衣的慧遍法师笑笑,那份淡然可真让我羡慕。
“贫僧至今记忆犹新。”
我点头,背手低头,瞧着碎石子路,一步一步挪动,犹如当日经行。
“我也是难忘。此便是因缘。”
“贫僧一直感恩您,若不是您提早翻译出诸多经典,恐怕将端修省众调伏,又是一个漫长的问题。”
“若是没有您去教化,我翻译那么多经典意义又在哪儿呢?”我道。
我二人听到互相的言语,不知觉会心一笑。
“法师可还记得当年我曾说,您对我的顶礼,有朝一日肯定会还回来的。”
“记得。”法师笑着点头。
“今日,弟子可未爽约。”
他点头。
“你能放下皇帝身段,即从座起,恭敬僧伽。当真无愧当年的慧涵和尚。”
“佛法如甘露,浮华如灰尘。自然似水荡尘埃一般轻松自在;”
他只是笑笑,点头。
后来我们谈到了当年的几位师兄弟,还有就是玄谛师父身边的慧妙沙弥。才得知,慧妙沙弥如今接了玄谛师父的衣钵,为如今法云寺的大和尚。他可超越当年早受具足戒的几位师父,尤其是大知客师和二知客师,真是不易。我也早说过,这二人未来造诣肯定是在我之上的,肯定是要早我成就。还要劝请二位,成就后倒驾慈航来度化我。
——看来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早见得慧妙沙弥造诣不会低。这不,他能从法云寺律宗道场出家,便是一件难事。又能从比他戒腊长的大众中脱颖而出,年纪最轻便是住持大和尚,更是难上加难。
请他在宫说法,之后他又回到了端修省。想必是那里与他因缘最深了;这大概也是我对南宫最好的报答。
日子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我哥曾笑说,三十一岁已经是两个儿子的爹,真是有福气。我只是尴尬笑笑——大概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玧赫今年四岁了,玧然至夏日时,已经满一周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儿我都三十一了……想想我哥三十一岁的时候我在干嘛?那年我十八岁,建功立业的时候。那,南宫三十一岁的时候呢?哦,我又忘了……他三十岁那年战死。
唉,又在过去里过不去了。
玧然在我怀里熟睡;自打他出生,夏日永思轩总会成缸成缸的运冰块过来,我也多有理由去竹屋避暑。窗外,和风依旧。这小哥俩倒是感情好,玧赫经常争着抢着要抱然儿。估计不久,这俩孩子就能玩到一起去了——真是好来着。我竟开始有些羡慕这小哥俩,至少生活得很安稳,日后的事情日后说。
赫儿和然儿是尚小,那柚儿呢?她啊,今年可都十八了。妹妹大了,可不由着兄长。再说,因我地位缘故,我想做主都难。
那日,我在永思轩处理政事,她便来了。
“哥哥!”
听到她的脚步还有她的声音,我便放下手中的笔,折子全都放一边。看着那明黄看到是昏黄色,真是要命。抬头揉揉眼,她便登上台阶,坐在我身边。
就这么说,敢坐到龙椅上的,除了朕就是她,皇后都未曾敢。谁要她是我妹妹呢?放松放松身子——她这一来哟,肯定是有事儿,不然不能这么兴奋的。
她靠在我的肩头,“哥哥……”嘴里喃喃着。
我一笑——不用说了,肯定是有事要求我的。当哥哥的,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点,她这点小心思我还是能猜得到的。
“说吧,又怎么了?哪里需要哥哥帮忙?”我笑问道。伸手搂过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她哟,小时候可经常听着故事就趴我腿上睡着了。那时候她觉还轻,一动就醒。我经常一个姿势一坐就是一晚上。这些年她独立了,我也不是非常放心,每晚夜深时还非得去她寝殿打听睡没睡下,方才安心。后来顾自忠瞧我这有不行,就差人去打听。
她抬头瞧瞧我,连连眨眼,“哥哥怎么知道的?”
“我是你哥哥,怎么会不知道。”右手捋着她的长发。
从那日楚楚可怜的孩子到今日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清楚她自己心里经历了怎样的蜕变。不过外人看着绝对惊奇,这还是七年前街边造的跟叫花子似得孩子吗?早不是了,在道场学习的时候,她便已经不是了。提到这些,简直让人心疼。
“哥哥,您还记不记得宋安植家的儿子了?”
“宋安植?”
“对。”
“宋安植啊……”我口中喃喃着;
宋安植是郎中令,他儿子是谁?这我怎不清楚?
“宋安植我倒知道,但他儿子是谁?”
提到这里柚儿突然特别激动,“哥!就是那个宋晓羽!长得高高壮壮的那个!您总去思书院您肯定见过的!”
“怎么了,这么激动。”
听我如此笑言,她反倒有些害羞,但似乎我的想法没在点子上,她有些不满。嘟着嘴,摇摇我的胳膊,红着脸跟我说:“哥……哪天我拉他来见你好不好。”
这一听,我明白了——这小丫头喜欢上人家了。可这人是谁,我还不清楚。
“怎么,喜欢上人家了?”
问完,我低头瞧着她。她则低眉,挎着我的胳膊,当啷着腿,点头。没错哟,她也不小了。若是有个喜欢的人,岂不是正好吗。
瞧她点头了,我一声笑,伸出手来摸摸她的脸;
“我们柚儿有喜欢的人了,这很好啊。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哥哥……”她抬头瞧我,“能不能……去向宋府提亲呀。”
她如此一说,我愣住了。好家伙真是孩子大了不由我咯?这就要提亲了?我则略带玩味的笑笑,眯着眼,一声啧;琢磨了好一会儿——到底什么样的人,能把我这精贵的妹妹哄骗到手?我怎信不过那小子。
“你保密工作做得挺好啊,都准备向人提亲了才跟哥哥说?”
“哪有,哥。”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嘟着嘴反驳我;“我才没有,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被发现的吗,怎么能是说出来的……”
“那怎么今日才说出来?”
“那总不能,一直闷着……”她说着说着,又没了动静。
见此,我笑笑;早知这日子不远咯。深舒一口气,心里开始过着从她出现到今天的一幕幕——呵,真是,那日我还想着如果柚儿以后的丈夫待她没有我待她这么好,我肯定不答应。现在看来,答不答应可由不得你哟。你看,这就急着嫁人了呢。
再说,日子过好过坏,也不是咱说的算的。
“可以,你若觉着可以,哥哥就没什么说的。”最后,我只是淡笑道此一句。
她的脸上充满兴奋,眉目中的光芒瞬间被点亮,瞧着我,“那,我哪天拉他来见您?”
“可以,听你的。”
“好哟!哥哥最好了。”说着,还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有些零零星星地感慨;不能说不是滋味儿,就是有些感慨而已。感慨时间过得好快,我还没抱够她,如今已经要做人妻。从未想过她做人嫁是这么咫尺之遥的事,这才几些年头?
嗨,又想哪儿去了不是?她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