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辇已经备好,新郎官迎娶到新娘,开始往家里去。而我和刘若,选择随着她,走完这一程。皇权在此时显得意外尊贵,队伍前是新郎官和花轿,然后便是我和刘若的车辇。
七宝华饰,白马步稳。路上还是依旧热闹,在这队伍上看不出来天家皇权,除了我和刘若的车辇以外。这倒像富贵人家阔少迎娶姑娘一般的寻常。约是只有这样,我才会放心一些。不过郎中令这官位还是高——那只是他爹。
至于他,不是做官的。这点我倒是很高兴,我可不想着让他脑海里充满的是权利,而不是我妹妹。
在他家,因我是以家长的身份出席,又是一国之君。我和他父亲在此时差了辈分,但我们又是君臣。至门口时,他们一家老小门外而迎。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感觉一切都淡然了。此事亦与刘一氏一族相关,故顺文一家也全都到了。
这呼呼啦啦的娘家人,可是给人涨脸的很。看到肃琤已经成了小伙子,不知觉着莞尔。这孩子定有出息,就冲儿时坐我腿上还敢反驳我,若是博学,定造诣不凡。
二人拜堂时,我和刘若及哥嫂并排而坐,我依旧挨着我哥。身后,站着顺文等众刘一氏子孙。说起来我们四个也是这大家子的老祖宗了,肃筱的儿子都满地乱跑了,五世同堂。虽然不是自己家这一脉的,但好歹都是一个姓。
瞧着那边,开始打小差儿;
“你不去旧货市场看看吗。”他问道。
他说旧货市场,想必还是寂霖的问题。
眼前,于宗祠里上香祭祖,管家宣读着各种家训家规等等。不免让人发笑——这皇家礼数与规矩未曾束缚过她,你们宋家岂有这能耐?在刘一氏子孙前讲家规家训,岂不是班门弄斧?要知道,刘一氏家规可是有千八百条,宋家家规再多,有刘一家族家规多?说起来,这也都是往事了,如今大多佚失,能找到的痕迹,也少之又少。
说到我们家啊,就还要提刘一老宅。老宅被复原之后,我哥却再也没回去过。这大概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不难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那年他才十三岁,经历过的,一辈子都忘不掉了。他很期盼,也很害怕。
被抄家这个问题简直太可怕,可为政者谈不上自由,更谈不上心软。为了大众的利益,必须狠下心来。如果心软迟疑,那才是过患。子禄氏搬石头砸自己脚这不算,他是单纯嫉妒刘一氏一族,唯恐有不臣之心。满朝刘一氏子孙位极人臣,这其中也少不了大臣的弹劾,子禄氏才会悄声无息地将刘一氏灭门,再嫁祸外族。细想想,他们如此做也是为了他们的宗族。
他是为宗族,而我是为了天下百姓。即便心狠,也不能怪我。
“一会儿去看看。”
——寂霖啊寂霖,说些什么好呢。
我哥听后则是笑笑,“大概你会有些惊讶。”
“你这是去看过了?”
“没。”他淡然的回答道,“我猜都能猜到。”
瞧着也是。官棋申无数次跟我透漏出这样的事儿来了,想必已经严重到一个地步了。至于寂霖是否发现官棋申与我通风报信这不重要,因为寂霖压根儿没把我放在眼里,何况官棋申?这倒好,爆炸前肯定是要膨胀的。
“你心太软,对人太信任了。”他侧头瞧了我一眼,“记住,任人唯贤,而不是任人唯亲。”
“这话你不信,你总觉着某人某职务只能他行,不能别人代替。”
他深吸一口气,“明空就是个例子。”
没错,明空曾经是大清国内阁首辅,最后不还是死了?不识时务,我没办法。忠若是忠对了,那是诚恳;若是错了,那便是愚蠢。
“明空的例子显然就是把手深得太长。”我又补充道:“我们之间还没说什么,他便横插一脚告诉我们谁该当皇帝,谁该做臣子。”
说到这里,我无奈的苦笑一声,满满嘲笑,“最可悲的是他非要选择逆来。”
他听到后,没有继续说什么。明空这个人,他起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转折作用。没有他,当年的盟主不会到仙帝这个地步,整个推翻子禄朝的计划,离不开明空这个人。坦白讲,他对我也有恩在先的,没有他我也见不到我哥了。但如今不是当年,如今是我天下,而非他天下。故若不为天下大事而逆我,以私情衡量,不得不杀。
“每个人观点不一样。”他淡淡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在位,寂霖大权在握;我在位,明空大权在握。”
“在这其中不乏有些私心在。”
这是肯定的。
到底打算怎么做,我已经清楚了。但在此之前,我还要试探他一下。说走就走,今儿真是良辰吉日。
他们的礼完成,我并没有长久逗留,而是换了便装,匆匆而去。陈小玉和刘若二人没有回宫,而是悄悄地回到来处。对外告知,仙帝和皇后以及王爷王妃都还在宋府。如今宋府上下一片热闹,寂霖等也是早晨来贺喜,之后便走了。仪仗天威在此,谁也不会怀疑仙帝到底在不在这宋府。宋府人来人往,谁会知道仙帝在哪里?
在旧货市场,到处卖的都是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不过,旧货市场毕竟是旧货市场嘛,不会出太精贵的东西。然而,这里可有一家最为独特。拉着马车出来,马车上就挂了两三幅字画,人来人往的,唯独那里没人去。
可店家又不紧不慢,往马车上一坐,淡定自若。瞧着就不是靠这吃饭的;
没有向人打听,我便径直走向那边。不必打听,这样的人肯定是有来头儿的。若没有来头儿,也是背地里有鬼。
见我如斯动作,我哥在一旁倒是笑了,“你判断的很准啊。”
“怎么,您早知道那人便是了?”
我俩路上小声嘀咕着。
“我可派人侦查已久了。”又故作无事四处环视,赏着这家的玩意儿那家的字儿,笑对着来往商贩的摆手示意。“看着有鬼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买卖官的事儿,是让他寂家承包了?”
“不然呢,他位极人臣,再说这事儿有人敢跟他抢饭碗?”
“这倒是。”
说话时候,已至那马车前,只见四幅画梅兰竹菊,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画底落款和姓名印,一下子就暴露了。
我故作赏玩姿态,时而瞧瞧,时而笑笑。站在那里,摸着下巴,几声啧啧。
“如何,瞧不上我们寂老爷的画?”马车上戴草帽的男子终于开了口。只见其人寻常武夫,胡子拉碴没什么形象。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人吃惊。“买得起吗。什么位子的?”
“你这画是不爱往出卖?”
听此话他竟不屑一笑,口中喃喃着:“又是个棒槌,故作懂行。”
“你什么意思?”我冷问道。
他抬头瞧我一眼,又是冷笑,蔑视道:“爷我说你腰里别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又补充着说,“你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寂老爷是谁。这画怎么卖,就不必说了。”
——我的耐心极度有限。
从怀中掏出荷包,打开,也没数,随意点了几张五百两银票。面无表情走到那武夫跟前儿,拉出他的手,将银票一拍。
武夫先是瞧了我一眼,又低头看看银票,看到五百两几个大字时,整个人都傻了。眼睛瞪的提溜圆,他给寂霖做买卖官职的生意,顶多几百两。我这七八张五百两银票,把他卖了都抵不了这钱。要知道,他寂霖一个月俸禄还不到五百两。
冷哼一声,扬眉道:“那梅花挺好,我买了。”
“你送到我家吧,城南马府。”
他瞧瞧我,有些愣了。没错,这事儿败露了。他清不清楚我不知,但寂霖肯定明白了。“爷您……”
“免贵姓马。”随手向我哥那方,“这是我师兄,他姓刘。到时候,你找谁都可以。”
“那是哪位……”
“我们俩的。”
他刚要问便被我抢答,烈日下,冷森森的笑比买的冰酸梅汤还要寒得慌。武夫便是武夫,他还以为我就是单纯买个官做。整个北京城姓马的掰手指头都能算出来,有大府上的,根本不存在。城南那八进院现在叫做雅尚居,哪来的什么马府?
可,这画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永思轩。然后,又想到我曾用之名,及我曾与兄长的关系。我看他寂霖有多大的胆子,就看他到时候怕不怕,胆不胆寒。
怀捧着寂霖的画走在街上,开始发笑。
“喂,傻小子。”我哥笑道。又伸手揽过我,勾肩搭背,“想什么了,就开始傻笑。”
“我在想寂霖看到这幅画挂在永思轩时他什么表情。”微微莞尔,一抹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