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 名也
断桥无言2019-12-09 13:523,146

  玧赫出生那天刚好是六斋日,自此,全国各地道场启建地藏法会,我与大众也急忙在七日内诵满四十九部地藏经,称地藏菩萨名。冬月初五那天普皆回向,夜晚,毗沙门王来找我,与我聊了一个通宵。他们护法神总是非常忙,大清有官员开始动乱,他就更忙了。至于皇子降生的问题,也要他们众人吃了颗定心丸。

  从他口中得知,摩揭陀寿命将尽。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可这话他只说了一半,往后说的时候,这份无奈变得有些尴尬。摩揭陀本还有十年寿命,而她求生净土,将这十年福报留给大众。说到这点,真心自愧不如。她这是在给大众表法,自不可同日而语。

  夜色阑珊,却突然有些心不安。不知为何——这样说,如果有一天刘若突然离我而去,我心里也不好受。忆本正念,称如来名;你会发现这没有什么,她从未离你而去。

  法会过去,大众祝贺也跟着法会过去了。可这些远远没有法会有意义,法会在于教育,而他们只为了怀揣的那些钱,还有自己的深沉地位。殊不知,他们有谁能配得上这地位的?冬月初六——又是冬天?

  我发现冬天总有着特殊意义,什么事情都赶巧在冬天发生。然而,如今夏天对我来说也有着不一样的意义。知道吗,有人会很支持你,很爱你。什么都舍得给你,就怕你不索取。这种感情在任何人身上都存在,它会以别样的方式挂着不同的名字。哥哥爱你,是亲情。妻子爱你,是爱情。挚友爱你,是友情。但总归感情不是错的;

  可惜,在我身上总觉着有一种感情虽然于此无差异,却总生怀疑想。是不够爱吗,大概。我讲过,爱她是我一生要履行的公务。果真,田地不经过处理无法长出好庄稼。这些可能是我最不足的地方。

  初六夜晚,在永思轩。他早挪到了竹林里住,是冬天多往城里跑。若不然,夏天都是我去他那里避暑。卧榻摆上茶海,角落摆着香炉,冰裂纹的身子,镂空扣洞出各色花纹的铜盖子,从洞口边隙还渗出渺渺青烟,夜来小风小雪欲至,屋内温暖惹沉昏。倒是一盏馨香,激人精神,耐人寻味。

  茶香檀香,不及信香。信香百香,无能戒香。此等毫无违背,有何不能兼得呢?终于落了消停,也有很久未与兄长聊天。我二人端着手炉,这个冬天要过得暖暖和和的。

  哗啦啦的水声,玉瓷白碗碧汤,自成一幅画。他看着茶汤,笑笑;

  “你这回好,二十七,弄璋喜。”说到此,抿抿嘴,捏着茶碗,轻呷一口便放下。如此不合规矩的,却没感觉有什么违和。

  我则嘟囔着嘴,摇头,叹一声道:“唉,什么都抢你前面了。就连我儿子都抢你儿子前面咯……”说着,胳膊肘拄着厚厚的垫子,软软的很舒服。凝视着茶海,呆呆发愣。

  “抢就抢吧,我的什么都是你的。”他一本正经,殷一口茶,笑道:“这辈子有没有儿子都不一定呢。”竟风轻云淡着言如此自嘲之话,真是不清楚又如何了。

  “别这么说嘛。”

  他只是摆摆手,没继续讲这个话题。

  “一晃我们都老了,小正。”他笑笑,语气中开始充满感叹。又深舒一口气,“说不准十三年后今年,你儿子都会说他伯父太老了。”

  “说不准,十三年到底有多长呢?哥。”

  不知是自己的感觉,还是真的是这样。对于兄长的称呼,总是那么亲切。不管从小时牙牙学语还是到现在二十六七弄璋之喜,这一个字总是不变味儿。人家孩子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爹娘,唯独我牙牙学语时学会的第一句是哥哥。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他又笑了笑。自己续上茶水,也为我续上。然后放下,搓搓手。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在和我说,“你若说这十三年短?你看你登基武皇那年十三岁,我像你如今这岁数。可你从小到大这十三年光景,在我当时,还有如今看来,真是一转眼……”

  说着,他闭着眼睛手在眼前一晃,动作慢了下来。摇摇头,清眸低眉,目光闪耀中黑白分明总带着些思量的光芒;我们总是这样,说不准哪一句话哪一件事就会引到过去。过去好像过不去了,可这没什么不好的。很多事情,就算讲一千遍也还津津有味。

  “在我看来也是。”我笑着回应,“一晃儿您这今年都四十了,马上四十一了。”

  “可不呗……”他向后靠去,靠在预备好的垫子上,仰着脖,深舒一口气,“唉……到了中年咯。老了。”

  “老了好,老了证明年轻的时候没有死掉。”

  半开玩笑的一句,端起茶杯,轻泯一口就算了;这话,说是笑话,可实际上没经历过的,真不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心酸。十几年过往风风雨雨,化作笑谈,一壶清茶了当年长恨不能久伴。这其中,不管是与兄长,还是与玧越玧琦,还是南宫,都是一样的。

  他忽的一笑,眯着眼没有什么神气,捎带着迷离的眼神。“这说法新鲜,我喜欢。”笑笑罢,又继续道:“你觉着呢,你想活多长时间。”

  “若得大自在寿命,此世与您共同时刻生死便好。”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人却一本正经的严肃。悠悠地倒下,深舒一口气。四周烛台上火光太盛,应着贴裹的金,光芒十分刺眼。举起手来,五指稀疏地妄图去遮盖,感觉差不多,又在等下详瞧着自己的手。来回翻转;“反正我觉着,咱俩谁先走谁前头都不好受。”

  “您想嘛。若我先走了还好,您若走我前头,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哥。”我喃喃着,想到如此便有些难过;但想想若是三年前他便离我而去,如今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活了。

  其实我没有说假话,我说的全都是真的,真的就是我心里真实想法。他若是走我早一步,可真不知道以后我的日子怎么过。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物都是形同虚设。亲情爱情友情,我失去了后两个;出生入死舍去,犹如被敌斩首之痛,更是悲愤难止。十四年的感情割舍掉,真是要多痛有多痛,无法继续形容下去。我可不想一次告别,便是永远。

  可人在爱欲生死轮回中,注定独生独死。既然如此,有什么牵绊挂碍可言呢。

  “你又想得太多。”他笑道。

  大概吧,我可不想再继续折磨自己咯。

  “不过您又如何问起此事?”我反倒问他;对嘛,您要不提起来,我怎么能想到呢?真是,这还怪我咯。如此一问他,他没词儿了。不管不管,他负责,他负责!

  尴尬的笑笑,没继续说话。茶依旧在饮,别有意思。人说名利空浮华,我早见八风换着吹,不入眼的很。一与兄长谈起什么有趣的,倒是最入眼的事。老去经年春秋冬夏,对生活的愁沉没怎么改变,对往昔入眼的事情,也依旧没变。

  “说起来,冒犯您一下。您和我嫂子就不打算给我添个小侄子?”我笑道。

  他摇头,“你放过我,再说有你这边不就好了。刘一氏一脉,也算后继有人。”

  “不能这么论,你看顺文那一脉,孙子比玧赫还大呢,如此一来你我二人都成了高祖了,真是老了……”

  “可不是嘛,我倒是想是因为你和我太亲近的缘故,我老了你就跟着老了。”他摸着胡子,又似深深回忆,徐徐道:“反正我二十七那年可不觉着自己老——因为那时你才十四岁。”

  “这倒是,我十四岁的时候可比如今忙,刚要亲政就在忙着夺权的事儿。”自嘲道,苦笑摇头;这半辈子一半儿在讨厌权势,另一半儿就在争权夺势,岂不是笑话吗?

  “那时是不夺不行,此时是不狠不行。”

  他这话一针见血——我是狠不下心,但往往因此酿下大祸。对贪官的慈愍,可能就是对我大清百姓的残忍,最后对他们的慈愍,也变成了纵容。这可不好,这得解决。

  至于怎么解决,我还是有我的想法的。

  点头默许,并表示赞同后,我笑笑,“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重复道。

  “时候还得你自己看。”他也是不多涉及。一则大权在我手,怎么做还是我自己的事。二是谁都不想惹祸上身。弹劾某某这是个祸害人的勾当,成了是君主身边的红人,不成,说不准就要让弹劾的人不明不白的弄死了。

  不过,谁若是敢将矛头对向他,我就敢亲自活剐了他,我说到做到。

  说着,他自顾自的笑一声,扭头向窗口处,手撑着头,似有所思,道;

  “所谓名者,牵绊是也。所谓有者,名者是也。实无所有,实无所名,莫不是大众在自找牵绊,自己走路腿扭在一起,栽了跟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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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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