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说到底打哪儿,反正我是打哪儿指哪儿的主,再说怎么打也用不着中原部队了。
到了蒹葭城,我当然是要住帅帐的。
那个地方,他曾住过。
鹰王比我先下去的,因为他红鹰太大,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只能自个儿先下去。我看他进了城了,才在帅帐前,鹰王身边,落了马。
他扶我下马,看着帅帐,我轻笑了一声。似乎,他曾进出此地,我历历在目。微微眯眼,却无泪流。“这个地方,到底有多重要……”
是啊,这个地方到底有多重要呢。要让那么多人死在这里……
鹰王不语。
“爷,咱先进去,一会儿人就能过来了。”站在微风中良久,鹰王也犹豫了良久,缓缓道。
我点头,先往前走了。这功夫,还有点困了,身上,格外的沉重。
进了帅帐,很简朴的卧榻,书案,还有,当时的作战地图,桌上还堆着作战计划,以及京里面发来的诏书,还有,家书……
拿起家书,我手中的血沾在了上面,丝毫不顾。看着那些字迹,就像回到了一个月以前。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看我的家书时的感觉……一个月啊,我俩就这么联系着,可现在呢?连一封书信都不会有了……
想到此,不觉泪流满面,眼睛有些刺痛,睁不开。
人啊,就这么没了……就像,没有来过一样的没了……
此时我倒是羡慕画中的仙人,最美莫过画中景,画中的人都是圆满的,何况说是仙人。他们,大概没有别离苦罢?哈哈……
人道是不羡神来不羡仙,当时觉着洒脱,现在觉着那纯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也算那类人……人啊,再美好也不过那几十年。想到此,便是满满的苦……
“你去准备下,沐浴更衣。”我背对着鹰王,摆了摆手。
鹰王根本靠不了前儿,只能就此罢了。帅帐内特别简陋,还好兽人没有清城,要不然就不好办了。至少,这一切都还完好,都还能用,都还有回忆。
卸了铠甲和武魔匣,往那儿一放,黯淡无光地就是一堆破铜烂铁,毫无用武之地。谁能想到在沙场上,它是横扫千军的鬼神兵器呢。
黑龙袍基本是被血打透了,脱了黑龙袍往卧榻上一放,里面的中衣也有些血斑,还好面积不大,还能穿。临出来前,我将锦囊和玉笛、珠串放在中衣怀里,自然无事。
再次坐在卧榻上,整个人又空了。
掏出玉笛,我摩挲着,怅然于帅帐之外。
——今年的雨好像很少的样子。
想想东想想西,心里是五味杂陈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做什么对。最后,我干脆什么都不想了……鹰王得弄一会儿工夫的,又是大木桶又是要烧热水的。水什么的都好说,木桶什么的没在他手里啊。
晌午了,有些饿。我似乎听到了厮杀的声音与哀嚎、呵斥的声音,我以为我饿疯了。但好像,不是。运城外,乃至整个陕西省。不都是这样么。亦幻亦真,亦幻亦真……
我的亲军也终于来了,跟居家过日子似得各种锅碗瓢盆儿,稀里哗啦的。这边煮饭的也有,烧水的也有,蒹葭城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两样——一是空场子,二是柴火。
柴火自然不是枯木枝,而是兽兵的尸身。这可比干柴好点着的多,好着着呢,啪啪的火星子。蒹葭城这边还没等处理完城内的尸体,京里的撤退命令就下来了,只好让给兽人。兽人也不管这个,抓紧打完回家吃饭。
这回好,打完了,它们也不用走回家了,给它们去老家的特快专线,还剩了盘缠。
大木桶推进来,一桶又一桶的折腾着水,又端来金盆,净手,鹰王与幻仙幻魔请安罢,洗头。还是短发好处理一些,长头发的时候洗个头都洗不干净,还花时间。只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甚是不舍断去。
以前是有执念,因不见父母,舍不得。如今是背负着刘一氏,那种感觉……唉,更是不舍得了。可,也没有办法……
“你们都出去罢。”都差不多了,把他们支走了。“朕自己待会儿。”
三人面面相觑,也说不了什么,道告退,走了。
我一个人,往木盆里一坐,满满的舒适,却不解我疲乏。心乏岂可使解身乏之法而解哉?罢,或许是无处可解了。
都说神仙逍遥自在,凡人再逍遥,也不必画中仙啊。有时候,人真的很无能。想见到一个人,都会成为不可能……
满脑子的碎碎念,难以拼凑。最后只能叹;浮生欢少,人世无常……也罢,也罢……
“爷儿最近无精打采的……”
——几人在帐外候着,窃窃私语。
“没辙,咱都帮不了爷,他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算……”
“唉……他是您叔辈您还不了解么,这些年他什么时候想开过……”
“没关系,总有能想开的一天的。”
鹰王语气倒是肯定——借他吉言。
——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莫过于肉体与血液,虽然鸡鸭鱼肉好吃,但想想血淋淋的烹饪成桌上菜肴,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还有血液,真是无以言表的恶心……
懒得再浪费时间了,洗完澡,换了一身白衣,薄蝉翼轻盈的很,一袭纱衣也是略微的飘逸。我没做完的那件衣服让鹰王送来了,跟着送来的,还有内阁和枢密院的折子。
“内阁说此次大获全胜仅仅花了一夜时间,都言仙帝神武,大战如一夜春花开,是我大清清平盛世之兆。”
“中宫有什么动静。”看着折子,我只冷冷的一句。
鹰王一怔,也不知他是在想怎么说,还是被我对前朝和京城里漠不关心而感觉不对。“中宫……没动静。”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此次大战胜利,对京里心怀不轨的人,也是一个震撼。看了清一色的黄皮奏折,“监国王的呢?”
“在里面呢。”
终于,在最底下,我找到了八贤王的奏折。
我食指拇指掐着奏折,看都没看,扔在了鹰王脚下,“命人告诉告诉监国王,监国王的奏折应该是怎么样的。”
前朝的规矩,皇帝出行,监国王的奏折需用蓝底黄龙的封皮,他却跟着内阁清一色的黄——他也知道他没实权,是个傀儡。因此,他才会不满的用黄色封皮。
我要把他监国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事情越大动静越大,让思书院那边通晓才是。这样一来子禄朝光复,兄弟二人也会不和,王爷和皇帝不和了,皇帝眼里还会有谁了?子禄朝再次被推倒,也指日可待的。
——说白了我就是那种你不让我好我就不让你全家好的人……
“遵旨。”鹰王捡起奏本,转身很干脆的走了。
我一人帅帐内缄默,看着奏折一字一句,深觉无趣。沦落到自己研墨的地步咯……
此时我仍沿用蓝批,给内阁的群辅批完了我便没多写别的。寂霖那倒是有些独到见解,说此次大胜属于必然,其余的少阿谀奉承了两句,便含含糊糊的完事了。
——“朕于关外深觉朝中不宜,寂卿为国为民忠君良臣,大清有卿如斯圣贤者,清平盛世指日可待。借朝臣吉言,一夜春花开,大清盛世之兆。”
写完之后,我自己都笑了。成,真心是借他们吉言了。
奏折发回去了,我接着改衣服。
这手艺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远远望着看我就是在飞针走线,缝缝补补的——不过我一大老爷们儿的,怎么有种绣娘的感觉呢?好罢我是绣爷儿。
这不说没人,人就给我来了——周越琦。
我没管他,因为我的活还有很多,刚做完一个袖子,还有另外一个袖子以及袖子两侧,下次出征,给它们点颜色瞧瞧。
“哟,爷儿,这怎么还动上针线活了……”周越琦轻笑了一声,“爷儿,您这改行做绣娘啊。”
说时迟那时快,周越琦话音没落地我猛地站起,一个转身大氅穿在身上,左手袖子冲他那方一甩,什么也看不到,实质上是金丝银线道道出,袖子往后一荡,便有归位。
“啊——!”
归位了,突然听得一声惨叫。我若无其事,转身脱下大氅,坐在椅子上,不理他。
他呢,直接是坐在地上了。
“大男人那么矫情。”我冷哼了一声,接着飞针走线。
——这可是我在南疆学的工艺,金丝银线也都是南疆的,之前一直没舍得用。那些针线都是涂了毒的,不过使用者只要不动用真气,银针上的毒便不会毒发。并且那细线比刀还要锋利,喉咙上一划,那可是要人命的。
“哎呀我的妈……爷您弄得是什么玩意儿啊……”周越琦是说哭哭无泪,说笑笑无意。准确的说是疼的没谱儿了。
也是,我这一袖子就好几千根针,麻雀再小也是块肉,一块肉,两块肉,三块肉……肉多了不就吃撑了。一码事儿,针小打一下不疼,多了你看疼不疼?
“那什么,这么一回事儿。我们在各地都发现了地窖,里面有幼兽,都送运城里去了。”
“嗯,都杀。”很淡然的两个字。
(意魔刀君V?之?不测?卷终)
##意魔刀君VI之 世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