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人,我发觉我一直在笑。然而,仅仅是在心里。表面上,或许还是冰块脸。
他曾说我;皮肤白皙,又是如此的冷漠,与冰块真是没有什么区别。如今一头银发,更是形象了。我辩答道,除了体温之外,没有别的区别。
他又曾说;发怒起来真的具备天子威严,而乖顺起来却温驯的如小猫一样,偶尔也会使个坏。素日里机敏,却又随和。有时候坚强的扛得起天下,担得起九州。而有时候,脆弱的像个孩子。躺在怀里,倒在床上,一喘一息之间委屈,都让人觉着无限的心疼。我笑言,你倒是不如直说如兔儿一般,意图明显。
讲到此,他笑了。说是俊美么?我觉着在他身上是俊,后字则是落我身上。忽的想起儿时总会被打扮的漂亮,又是安静,显得姑娘家家许多。
“人说兔儿奇怪的很。”
“你觉着有我奇怪么?”盯盯的瞧着眼前的他。两殇白酒,身子暖暖的,不觉间的笑谈,倒惹了脸上红晕。
他摇头,“这自然不。”抿抿嘴唇,眉间含笑。“人其实才是奇怪的生物。”
“如此道,不假。”兜着嘴唇,无奈摇头;
纵心中万千不好说不好说,终归是不能说,不能说。有人说,你是天子,天子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能管。说点俗气的,许你遥山放火不许人夜晚点灯,谁能?天子。总结就一句话,我是天子,任性。
自然,这只是我的怨天尤人。人说,你怕被歧视?谁敢说你啊?那可是掉脑袋的罪过!暂且设想两人在嚼舌根——这事我在宫里可常见。太监宫女伺候完了主子没事儿干了,东院长中宫短,常事儿。胡同串子这活儿也少不了;
“诶你听说了么?当今仙帝可有一位男后呢!”
“嗨什么世道,这算什么。哪个官家有个外宠,那都算常事……”
“可这是登了台面的,男后!”
“咄哉,休!”二人如没等过街的老鼠,不等打,就抓紧躲开。
自然的,即便是想,我已经不舒服了。这有什么错?
此时此刻,我会吼道;你少给我提江山社稷!江山社稷,你们人人都搀和过一毫毛?倒是一条鱼腥了一锅汤的事儿你们一个比一个强!如今说是为了大清江山,说是为了龙嗣延绵。从祖仙帝律,禅让师承!怎么也轮不到你们跟朕讲什么世袭制!
——还有,不要把我和那些乌合之众,只贪图美貌与色欲的人牵扯到一起。这让我觉着无比恶心!谈什么所谓花前月下人长久?你今日与正室明日与偏殿,一样的词你也不嫌腻!为了子嗣……对,为了子嗣。那请不要和感情联系到一起,那样让人很不舒服!
我不喜欢用死亡来解决事情,因为这不是真正解决。世界上没有打怕的骂怕的,只有敬怕的。如果不是因为敬畏而低头,那么,没有真正的胜利。
对世界愤慨么?大概不是。因为我似乎没有理由这么做;我是仙帝,大清仙帝。没有人敢指责我,没有人敢逆着我。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百年之后我不再了,会有谁怎么说我呢?再有,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恨我,我不难想象那些恨我的人会怎么说我;
我倒不是在意人云亦云,我在意的是真理是否存在。原本是对的,被侮辱是错的、一文不值的、恶心的、丑恶的。然而正大光明下的错误行为,贪赃枉法、唯利是图、欺君罔上,竟然是毫无掩盖不羞不愧!
看不下去——想到这些,我心痛的不只是我自己。
也罢……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祈清,你不要那么仇恨嘛。从前的日子过的还是很快乐的……异界,异界那又是个什么地方呢?
留着以后瞎想罢。今夜,那就是现在。放松……
闲聊杂谈;我们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在他面前,我不想想起过去。我只想拥有将来,但是这很困难。那也罢,有现在就好。
不管是刘若,还是梦轩,还是修罗王。对她们三人的感情,我无愧于心——人讲,什么是感情?你与一个不喜欢的人照样可以结婚、生子,你甚至可以娶一房、十房这样的人,每夜甚至可以是不一样的人。但,感情真的是真实的么?真实存在感情么?
扪心自问,那样所谓的感情是否仅仅是,停格在了肉体上?
——这三个人,我同样都喜欢过,都有那么一瞬间、一刹那;夜半无人私语时,念着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人世走走停停,仓仓皇皇悲悲凉凉,断断续续。如痴如幻,如露如电。过去了,遗憾了,或许后半辈子都在遗憾;我就是这样。不过遗憾的同时,记得不要忘记,不要将如今,成为以后的遗憾。
若是决定了,记得投入;想想嘛,人生这条路你只走了这么一次。记得不要后悔,不要在到了终点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处景点我没有好好看,我忽略了。那样,就可惜了。
“善风,撤了罢。”坐在卧榻上,一挥云袖;冬夜漫长。可对于我来说的黎明,是那么近。这个黎明,它是光明的,也是黑暗的。
“是。”
善风临走之时,忽的止住脚步,“属下疏忽。仙帝佳事雅兴,不可少美酒才是。”玉酒壶留下,炕几撤走了。
我不在意;人乏了,饮酒就易醉。
和以前一样,只要我坐在他身边,他就会下示意的搂住我;今日,也不例外。轻轻地安靠在他怀里,无比的安心。
深舒一口气。其实想想,再苦再累,也没什么关系……
血红的礼服——我这样形容不对,我是明红色的礼服。黑红交接,龙纹九五。广袖随着手放在腿内侧,跟着铺在了腿上。这么大的礼服……礼服下,显得更是弱小。
听我深舒一口气,或许他是以为我又想起了什么,在叹气。搂的更紧,抚着我的头,下巴安在我的额顶。
那一瞬眉目失色,自嘲自己又多想。“别闲着。”连连泛着眼睛,回过头去,倒酒。
哗啦啦的声音听着舒服,眉目被昏黄的灯光照的迷离。或许,是我醉了;
不禁自嘲,想当年千杯不醉,饮酒如饮水。如今,竟然一壶酒,便有些迷离了。今来思,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花期渐远,想来,只剩壶中酒一殇;成全了好事,还需美酒。
放下酒壶,端给他酒。与其碰杯,含笑;
此时,不多言,便是最美的情话。倒不是此处无声胜有声,距离真的近了,没有声音便可以知晓了。
端着酒盅的右手,挎过他的右臂。
他扬眉。温柔的笑,如今变得似乎是有些邪魅,转瞬间的爽朗,是我这一生难以忘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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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哪里的皇子?”
“我是武皇。”
“武皇?”
“倒是你,胆子很大。见到武皇不下跪。”
“哈哈……要本王下跪么?”
“本……你?”
“我是修罗国帝君,修罗王。”
“哦,久仰。修罗王大人风度翩翩,不想您国家的元帅,寂榆林。却一点都没学到他们家主子的风范。”
“啊?哈哈。承蒙武皇夸奖,下属多有冒犯,我……给您赔个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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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他十六岁。那早熟却带着少年般余韵的爽朗的笑,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年少的初见,他护我,一护就是十四年……
那时,桃花开得正好。御花园铺天盖地的桃粉色,迷人眼。
少年啊,少年。一晃就是不少年;少年守护的孩子,如今早已成为少年了。少年呢?我想,他还是少年。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我想世界上最美的酒,不过是与心上人的一樽交杯酒了。
放下酒樽,我缄默。忽的,那个身影盖在了我的身上,十指相扣,那样的温暖……
像第一次轻吻一样的,永远都像第一次的美好;
“交给我,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