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亮了,彻底的亮了,随着天亮,我的心也随之绝望,随之彻底坠入万丈深渊。
宫女们开始列队啼哭,风声中杂着猛打衣襟的声音,略微刺耳。此份情景,一个月前的今天,我也曾感受过。
“爷儿……还有一刻钟了。”
我点头。
舍不得,舍不得……
陈小玉在一旁哭着,手轻触着师哥的脸庞,又不断的抹眼泪,见此情景,鹰王一声苦叹,对其余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殿外等候,宫女们看习惯了,自然是退了。剩下仨人还拿眼神合计着什么,最后,鹰王于我告退,四人一起出了去,带上了门。
“哪曾想到……那日一番潇洒表情言语而出的情话,竟然……是最后一句了……”
那日?哪日……
我和陈小玉送别师哥那日么……
哥啊,您就忍心食言于我嫂子么……哥……
最后一刻钟了,我不想哭,不想喊,什么都不想,只想静静的看着。我怕,我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可,即便是怕,也是事实啊……哥,您怎么舍得啊……
一刻钟之后,这个人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刻钟,好长,好短……
忽的传来一声凌冽的哭泣,紧接着殿外是哭声一片——这是,到点儿了……
我转过身,默默闭眼,原本想避免泪流,却不想反倒是将眼泪挤了出来……闭眼,我往门口走去,一步,一步,却有几分走不动的感觉。不是累了,是累了……
睁眼,门外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个离我最近的。
拉开门,鹰王面对着我。
“爷儿,时辰到了……”
我点头,点头。低眉,泪落……犹豫了几刹,对鹰王身后的刀家子弟一挥手。就如此,刀家弟子过去了。
合上了棺盖的那一瞬,我心中最后一丝缝隙,也彻底堵塞了。
我不敢回头,不敢。我怕,我怕……儿时每每说到“我怕”的时候,师哥总会一手拦住我,然后安慰着我,不管什么时候……
想到此,我闭眼低眉摇头摇头,泪洒,泪洒……
“三郎——!”她撕破嗓子的哭喊。
鹰王深叹了一声,转身,面向着太和殿前广场,“起灵——!”
“三,二,一……起灵喽——!”后面跟着喊起灵,忽的我心头一颤。
“三郎——!”本以为是一声平常的哭喊,却听到“砰”的一声。
鹰王都颤了,突然猛地回头,“快落下来落下来!”
怎么了这是!——我猛地转身,忽见得刀家弟子将刚起灵的灵柩放下,一边,灵柩一角血渍斑斑,比乌木的颜色鲜亮的多,再看,之间一身白色素衣的陈小玉倒在了灵柩边。
“嫂夫人!”鹰王径直的冲了过去,我还傻愣在那儿。
他在我身边飞奔而过我才反应过来,跟着他跑去。
只见到了身边,陈小玉已是奄奄一息……加上几日来的悲痛,本身身子就虚弱,这一下还伤了脑子了。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鹰王胳膊垫在陈小玉脖子下,大声叫喊道。此时,陈小玉嘴角已经有了血渍。
——嫂子,您怎舍得让我食言啊……我答应我哥要保你一生安稳,您这是闹哪儿出呢……
看到鲜血的那一刻,我异常的平淡。
没救了,没救了。
她忽的苦笑起来,挣扎着似乎要看向灵柩那方一般……“三,郎……别走,那么急……桥头,等我……”几气不匀,忽的面上苦笑变成了欣慰一般的笑容了,撇了撇嘴,歪下了头。
“嫂夫人!嫂夫人!”鹰王摇晃着陈小玉,此时,完了。
我真的受到抨击了。
如此烈性的女子,如此烈性……我要说钦佩?不应该。要说悲痛?似乎也不对,我的反应异常的淡定,比往日的鹰王淡定的多得多……就连我,都不曾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刘若突然冲进来了,见此情此景,都傻了。
我颤颤巍巍的右手食指,轻轻在陈小玉鼻下悬空——没有任何气息,再去摸主动脉,也没有了任何的跳动。
——我的反应怎么会这么淡定……
我抹搭了下眼,蓦然两行泪。我在哭什么?哭师哥?哭嫂子?我不知道……
“雨若……”我轻唤了一声在哭着的雨若。
刘若应声明了,上前,抹下了陈小玉盼着灵柩的眼睛,“嫂夫人,安息……”
哭声,又烈了。
我缓缓起身,深叹了一口气——麻木了,我麻木了……
“鹰王……葬礼,暂停。”
鹰王擦拭着眼泪,缓慢地抽出胳膊,应声,“遵旨……”
我上牙死死的咬着下嘴唇,一甩袖子一挥手,转过身去,“来人!给嫂夫人,送行……”
一片片的哭声,一片片的不止歇……
门,再次被关上,陈小玉余温犹在,被麻利的化妆,入殓。
我只是在堂下跪着。
——如此烈性女子,如此烈性女子……生不与其逢佳时,死定与其葬一穴。有勇气。男子,有几人做得到如此。
哥啊,您瞅瞅您喜欢上的都什么人呢这是……嫂夫人要软弱点,没那么烈性,是不是就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了?您要是服输了,是不是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了呢……
嫂夫人,玄清今天见识到了。从前没看出来,今天算是见识了。您如此烈性,玄清望尘莫及。若今日是玄清,玄清定不会有如此行径。
我要怎么说,怎么说……
我真的,麻木了,麻木了……
良久之后,我自行其身,身后的所有人还都在抽泣着。
“爷儿……”鹰王颤颤抖抖的声音徐徐入耳,“臣……臣有些事情……”他话说了一半,便止住了口。
我深叹了一声,挥了下手,“都出去。”
所有人,就这么出去了……
带上门的那一刻,我深吸了一口气,抖抖的吐了出去,“怎么……”
“爷儿,您可知灵柩里躺着的二人,是谁……”
“我哥,嫂夫人。”我不知道他要问这些干嘛。
“那……那您可知道您自己的身世……”
“我不知道。”
“他……他是您兄长……”
“我知道。更何况……”说到此我哽咽了,想说无父无母,除了尊上便是他,却突然止住了嘴,“血缘姓氏都不重要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爷儿!”他突然大喊了一声,“他是您的亲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