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算是跑到了市中央,秋雨淋的我全身湿透了,还记得当时你还睡着来着……”
他跑到了永正钟前,秋雨不停息,天亦是大暗,遥处店铺门口挂着的灯被秋风吹的晃晃悠悠的,黑暗之中灯火恍恍惚惚的,又是血漫长安,更几分幽幽。
再看看怀里幼小的孩子,还香甜的睡着。跑到了永正钟下,听着秋雨噼里啪啦的打着大铜钟,怀里的孩子还蹬着腿儿,看看,似乎还没醒。
历历过往,少年脑海浮现,面对如今的局势,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了……难吗,难……世界之大,却无一少年容身之所。少年怀里的孩子呢?那个弱小的孩子呢?
今后怎么办?少年此时心里有几分不舒服,若是他不把那孩子抱起来,或许还会有人闻着哭声收养了这个孩子,以不至于让一襁褓的孩子跟自己颠沛流离。自己都活不成了,甭说需要照顾的襁褓孩童。
他就在永正钟下躲着,躲着……孩子还在熟睡着,浑然不知此时一切。
夜里的秋风刺骨的恨,躲在永正钟下,少年被冻得直打哆嗦。跑的时候没来得及穿衣服,鞋子没穿好,也跑飞了。笸箩里的几个小棉被,也都给孩子围上了,自己光着脚满地转悠,冰冷刺骨的地,飕飕的秋风……
还有些干粮,他也不会喂,孩子夜里饿了就哭,哭了半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喂,干粮那么硬他又没有牙,也不会吃饭,也没喂过孩子啊。
没办法,孩子哭了只能哄着,来回绕着,鞋子也没了,家也没了,人也都死了。似乎少年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想着这个孩子以后要怎么办,自己以后要怎么办。那一瞬,他彻底的迷茫了……来不及悲痛,来不及伤心……
“你就哭累了睡啊谁累了哭啊……有干粮,也不知道怎么喂啊,也只能那样了……”
终于,天亮了。少年抱着孩子从永正钟里出来了,走到了个小药铺,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唯独有个小金锁儿,还能换些银子。少年把金锁给了郎中,郎中是个中年人,在长安城内也生活一段时间,谁不知这刘一氏满门的文武朝官衣冠禽兽啊?听少年说完一晚上的事情,郎中都傻了,马上报的官。
少年吃了顿饱饭,脱了满是风寒浸了瑟瑟秋雨的衣裳,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虽不好,但……至少干净,不涝的慌。孩子喂上了兑着干粮渣的浆子,也不哭了,在郎中内人怀里睡得香甜着。他一夜没睡,这会儿,也累了。不知何时,迷糊迷糊的,就睡着了。
“等我醒了,你猜我看到了谁?”
我听他卖了个关子,马上问道,“谁啊?”
“笨蛋,咱师傅啊。”他笑道。
尊上告诉师哥,他是当朝仙帝,听说刘一氏灭门事件亲前长安,又听人说还有一个在满门屠杀剩下的孩子,就在某某药铺找到了他,还有那个小孩子。
尊上问师哥,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刘一氏的孩子?师哥一五一十的说了,不是,他说是路上碰到的孩子,又下了雨,怜悯心起就把孩子抱着了。
那时候的尊上也古稀多了,听了此言很深沉的叹了一口气,抽了一口烟,愣了良久,烟一口接一口,少年就那么眼把眼的看着,良久后,尊上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日后你二人便拜在刀家门下,作刀君弟子,其余的就看你二人造化。”尊上缓慢的眨眼,摇了摇头,偷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在叹刘一氏命运,还是在叹这个孩子的命运?再或者,在叹这小哥俩的命运?谁也不知,谁也不知……
后来打开包袱发现,里面一张纸工工整整的写着孩子的生辰八字,姓马,名字还没起。尊上就叫上板了,就单字名请。据说也打听了,长安里姓马的人家不甚多,贫困人家……也就俩。一家是二老,一家是妻儿老小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挤在一个小破茅屋里。
还是后者有可能扔孩子,家里孩子太多了,养活不起了。想给孩子找个好人家送了,也是,下下策啊……谁家孩子谁自己不心疼呢?
据说我六岁那年那家老爹老妈就病死了,剩一群孩子和老人,也都出去务工,家里很艰难着。再据说尊上也去看过罢。这都是好多年之后的事儿了。小时候,师哥和尊上可是只字未跟我提啊,问了也没说什么。得我二十二三岁那年了,老爷子才告诉我。
此后也没什么拜师的礼仪,直接就尊上尊上的叫着了,我二人也就这样糊弄大了,糊弄老了。
“唉……哥啊,若不是您当年那么旨意,说不准我就淋死在秋雨里咯……”我苦笑了一声。
他抿抿嘴,摆了摆手,我递给他水碗,他端坐着抿了一口,又放了回去。“都陈年往事了,这事儿啊,没的说。当年也是叫不准,若能校准了,也未必有今天你这两难的地步……”说到如此,苦笑了些,摇头,摇头……
若是师哥当年不抱起我,或许我会淋死在那场秋雨里,再或许……再或许没或许了。
罢了,罢了。一辈子就这么糊涂了,就这么糊涂了……可笑,可笑……
他端坐着,看着我,笑了笑。“哪成想我当日一时怜悯抱起来的孩子,今天造诣这么大。”
我白了他一眼,“您得了,造诣大么?倒是没少办坏事。”
“作为帝君,你很够格了,老弟。”他笑着,却看着一直像苦笑。“看开点,哪儿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呢?再有啊老弟,记着所有好事都会有坏事等着你,所有的坏事也都会有一些好事跟着你。好坏链接,福祸相依。”
我点头,点头。“人生啊……”叹了一口气。
“人啊,碰到好事别太过高兴,容易乐极生悲。遇到了坏事也别太过伤心,说不准什么好事跟着你呢,谁也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他笑着,又抬眉用力的看了看我,似乎看不大清。
“怎么了哥?”
他笑,摇头摆手,“没有,有些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