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只是默默点一下头,什么都没多问——我倒是喜欢他这一点,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听你的。”
“鹰王那边没关系么?”
我无力摇头,“没事儿,你甭管他。”又一声叹,“得了,你休息罢。今天折腾一天了。刚才一着急,伤口没大事儿罢?”
“小伤。”
站起身来,我却头也没回,“你休息罢,我看会儿书就睡了。”直直走到帅案前,坐下。然而他等我坐稳了,才怔怔的起身。
这小子,真是……心事也挺重的。没法儿说了,就这样罢——故作无事一般,拿起桌上的奏本。玧琦很勤快,经常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都把帅帐里的东西打理好,我桌上的奏折,新到的放上面,看完的、批了的放一起,看到一半还没批的放一起,有问题的放一起。
总之,整理的总是井井有条,弄得我都不好意思去翻弄了。说起来把活儿干到他这种地步的人,我还真是少见了。
当然——首先看寂霖的折子。晚儿到的,新鲜热乎着。哈哈哈哈……
翻开折子,我看到的不是那些赞文。不过,我看到了比赞文更无聊的事情。
按他的说法,京里的情况不是非常好,监国王如今开始有异动了。因我长期在外,朝中已经引起骚动了。今晚发布决定,要驻扎于此一些时日,朝中更是炸了庙了。看到如此忧愁的奏本,不禁的,心寒……
想来这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啊,打江山的前辈,守江山的是后辈。那为何我这么难?是江山我没打下来?不可能!兽人都滚蛋了,大清门楼上挂的大旗还是马字,大清江山就没倒!
算了,也都我意料之中。稍稍的有那么一点不甘心罢了。若是天下在我手中四分五裂,多兵戈军乱,我岂不是千古罪人?可天下就如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子禄朝大一统的局面维持了几千年,然而最开始闹南蛮子,也闹了大一统一半儿的年月了。
中间战役无数,死伤不可计量,生灵涂炭。而如今分裂,可能一个省就是一个国家!到时候可就糟了。北方游牧列强不容小窥,一片天下,大清统治,也不免会有不臣。到时候中原弱,分裂多,北方游牧恃强凌弱,到时候,禁城可就成了马场了。龙椅,也是外族坐的了。
也罢,是我自己想多了。到头来我就是一亡国帝君,想那么多干嘛?
——“但有兵变,不可抢夺,不可杀盗。我方内阁,皆退出京城。慎记,慎记,必行,必行!”最后,将我的大印盖上了。
寂霖啊,寂爱卿啊。千万千万要记住我今日的嘱托啊。我身罪业无量无边,不可再施于众生苦痛,增我自身沉重。众生若争,我亲手让去便是了,不能来回争抢,多无辜死伤啊寂卿!切记啊,切记啊……
说起来,寂霖让我多注意河南以北,多注意陕西,这是何意?
难不成他也知道若是兵变,陕西首先要擒朕?!对啊,我现在在四川,往前迈几步就是西藏。两地要是反我,时时刻刻就能擒住我,其次就是陕西了……
我看哟,处处难!我身在三省交汇之地,若是兵变来擒我,那就是腹背受敌。可是他为什么提了个无关紧要的陕西?
河南以北的势力好说,定是子禄氏了。早时候说我这那的,都是那片儿的。若是分裂,子禄氏肯定是大势力,不过他远在河南,中心在京城,这么远跨省这么多,说不准处处独立,他也南来杀我。
——难不成陕西早早与子禄氏有苟且?
说不准,寂霖等已经被监视了,所以才说的这样轻描淡写,遮遮掩掩?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记得我干过这事儿。在子禄赜身边安插眼线,甭说子禄赜了,老头儿那儿我也派去过人的。这套路,我可熟悉。
当时寂府是我批给他的,离禁城不远,又是大户。早年战乱,寂霖又被发到了德州,两儿一女也不幸早逝。就剩他和老婆子了。
老夫妻了,据说老寂早年有几房妾室,因晚年衰败,也都跑了,剩老两口了。那么大的宅子,怎么过啊?就得有下人啊。今儿这个官送一个明儿那个官送一个。看着是下人,实际上都是官员的眼线。
实在不排除有这个可能——而且,早就有。我在的时候,把权力给他的时候,就得有了。只是如今愈演愈烈的。
那群混蛋,说不准什么时候贼胆包天下了毒手。如今我的内阁,说不准就是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这且只是推测。不知道是否是这样,一切还待验证。若真如我想那样,说不准这折子,早有人提早替朕看了!
掐着折子边缘,往桌上一摔。拿起高盛的折子,翻看了一圈儿,一拍巴掌——妈了个鸡的!一拍巴掌,把堂下的修罗王吓一跳,猛地坐起身来,看向我,“怎么了……”喃喃道。
而此时,我已经恐惧的冷汗都下来了。
可怕的哪儿是兵戈,分明是人心……
——这内阁清一色儿的,不看寂霖的折子我还不知道,都是遮遮掩掩的!一番近几日子奏折,几乎都这样!遮遮掩掩,三三两两,寥寥草草,看来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分明,分明就是笼中鸟一样!
——呵,呵呵,呵呵。子禄赜,有本事,我佩服。
“玄清?你怎么了?”走了过来,上了台,坐在了我身边,“怎么了?”
我瞪大眼珠子摇头,目光指着帅帐里的那一点点清冷月光,轻舒一口气,闭上了半张的嘴。修罗王看向帅案的那一瞬,我抄起奏折,合上了。“没事。”
见此,他愣了一刹,似有不舍,又十分决绝的站起身,下了堂。“军情秘要,你不要怪我。”叹了一口气,摇头,“这不是名权势力的问题,而是大清生死的问题。”
“没关系。”他淡然地答道,脸上已然无笑,“我永远听你的。”
“谢谢。”
冷漠的回应,继续看奏本,“你先休息,奏本看完了我就睡了。”
“嗯。”轻轻地答应,如今听来却是那么扎耳,那么不自然。是的,他平常不这样。
真是水泄不通啊,子禄赜,您真成——天下大事为主,我不与小人一般见识。为天下舍自己身家性命我认栽。只不过,若我再坐在龙椅上,再让我光复大清,咱俩就是个事儿。休怪我让祖德殿给你陪葬。
——哈哈哈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