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铭展终于回到了晋王府,狼吞虎咽地喝了三碗腊八粥,刚咽下最后一口,晋王爷就把他叫到书房谈话。
晋王爷中等身材,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穿着当下最好的衣料,最时兴的款式,浑身上下都明晃晃地,却没了往日的纨绔之相,表情严肃。
“你折腾了半天,不就是想当个郡王,至于拿命去换吗?”晋王爷满面愁容地道:“儿啊,你早说,我去皇上那里给你求来就是,整个晋王府,只有你大哥请封了世子,找皇上要个爵位还不简单吗。”
“父亲!”夏铭展当即双膝跪地,收起往日的顽劣姿态,认真地道,“儿子喜欢那种感觉,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有血有肉地活着。”
没有称呼父王,而是直接称呼父亲,这只是单纯父子间的谈话。
“做个富贵闲散人不好吗?”晋王爷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要知道,树大招风,我不想你卷入无谓的纷争。”
“树要是足够大,就可以挡风。死里逃生后我才明白,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场历险,不敢冒险,才是真正的危险。”夏铭展语气平淡却掷地有声。
“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晋王爷叹息道。
“我不是什么大义高尚之人,也没有造福天下苍生的抱负,我只想活得痛痛快快的。”夏铭展理直气壮地道。
晋王爷翻了一个白眼,腹诽,越作越大了,你小子倒是痛快了,你老子我就不痛快了。
总不能捆着他不让他出去吧,只能由他去了,听天由命吧。
“我不管你去祸害谁,只要不惹你母亲生气就行。你说说你,好不容易进趟宫,居然空着两个大爪子就回来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晋王爷整理了一下他的华服,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最近的闹心事儿都是你小子搞出来的,听说聚福楼新来了个厨子,我得去挥霍一下,舒缓舒缓心情,记你账上。”
“父王,您又不是不知道,阖府上下,我是手头最紧的那个。”夏铭展说着撸起袖子,举起胳膊道,“您看,我身上一毛也没有啊!您还是找我四哥吧,他可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富得流油。”
谁不知道晋王爷人傻钱多,每次去酒楼都是吃一桌,带一桌,说是带回去给晋王妃尝尝。
谁不知道晋王爷没有侧妃,只有几个小妾,那是因为他怕老婆,不敢纳侧妃。
离开书房前夏铭展回头道:“父王,您看我在外面混得这么惨,都饿瘦了,您吃得开心了,给母亲带席面的时候也给我带一桌回来。”
聚福楼的幕后东家本来就是老四,不吃白不吃,别以为他躲到山上泡温泉去了就能清静了。
夏铭展想了想,先带兄弟们去吃几天,等小年的时候再定一桌给殷姑娘送去,实力坑哥。
冬至纵火案,衙门里没查出个所以然,但夏铭展却查到了些事情,先让鸿飞给殷清宸送了去,不知道对她有没有用。
殷清宸拿到消息后有点意外,纵火的人居然跟庆王妃有关,难道是庆王妃想要占有那个铺子?
她不得不佩服,夏铭展的消息比她要灵通,老唐帮她收买的那些乞丐,只能打听到表面的事情,很多细节是打听不到的,她现在手里非常缺人。
但她实在不想让夏铭展卷入其中,就让鸿飞回话说,以后不要再给她递什么消息了,她不需要。
那天程老板一口咬定,自己本分的做生意,从来没得罪过人,倒是因为仗义疏财结交过一些朋友。
程老板热心正直,不象是在撒谎,或者他无意中得罪了庆王妃,他自己都不知道。
殷清宸努力回忆前世的细节,程老板的铺子被烧,搁置了半年多以后官府才另行处理。
后来那里好象也开了一个珠宝行,卖的都是从外邦弄来的稀有宝石。庆王还在那里定了一个碧琉璃坐佛,拿去开光后给薛贵妃做寿礼。
自皇后驾崩后,老皇上就没再册封新的皇后,后宫一直都是薛贵妃打理。
庆王因年幼丧母,薛贵妃曾抚养过庆王,薛贵妃的亲生儿子是赵王。
庆王夺位后,赵王去了封地,薛贵妃尊为太妃继续留在宫里养老。
皇后所生的太子和齐王,最后的下场都一样惨,太子和善,齐王本分,典型的人善被人欺。
老皇上低估了庆王,大概他认为一个不受宠的,默默无闻的皇子不会有那么大的野心,也可能他高看了太子的能力,以为太子能够保住自己的位置。
殷清宸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人,郑七郎,他是郑家下一任家主的候选人之一。
郑家历代都是皇商,富可敌国,去往外邦的商队十有八九都是郑家的,而且郑家家主之位是立贤不立长的,能者多劳。
半年多以后,郑七郎会死在前往西域的路上,庆王跟郑家私下来往频繁,郑七郎的死会不会跟庆王有关?
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碧琉璃,现在皇宫里只有两块,是外邦王室进献的,民间是没有的。
前世这个时候庆王手里应该也没有,大概两年后那家重建的珠宝行里就有了。
重建后的那个铺子,幕后的主人肯定是庆王,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跟郑家合作。
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似乎就有了新的突破点。
庆王妃是镇国公之女,自幼刁蛮任性,她身边有懂得用毒之人,被她赐死的下人,大多都拿来试毒了。
庆王妃去过几次程老板的宝缘阁,大概没给她留下好印象,她一直记恨在心。
恰好庆王让她帮忙留意一个珠宝铺子,将来这个铺子会跟郑家合作,专卖从外邦运回来的稀有宝石。
于是庆王妃就出手了,放火烧了铺子,然后再重建,就不会被人诟病了。
为了一己私利,就拿别人的性命当儿戏,这事儿庆王妃绝对做的出。
上一世,殷清宸被师傅带到西都,那里是庆王暗桩的老巢,殷清宸在西都呆的时间比在京城都要长,她对西都是很了解的。
郑家的商队要去西域,西都是必经之路,等来年五月,殷清宸直接去西都等着,坏庆王的好事就行了。
庆王养了那么多人,得用多少银子啊,他的很多黑色收入,殷清宸是不知道的,只能一点点给他抠出来。
这天,殷家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指名要找殷清宸。消息传到老太太那里,听到对方的来头,她派人去找了四老爷。
四老爷正好休沐在家,听说王员外的儿子来了,赶紧出门去迎接。王员外是休宁首富,他的哥哥是户部侍郎,他的族叔是太仆寺少卿,王家地位显赫啊。
王易航彬彬有礼,四老爷殷劭志与他相谈甚欢,跟他聊了许多有关读书科考的事情,听说王易航在国子监读书,更是大为赞赏,后生可畏。
殷清宸被叫去正房见客,婆子早就汇报了说是休宁王家的公子,见面后客套了几句,没认出那是谁,只知道是王静姝的哥哥。
“舍妹顽劣,有个不情之请,来信说一定要让殷姑娘当面打开。”王易航说着便交给殷清宸一个盒子,“殷姑娘不必当真,回房再看也不迟,如若舍妹问起……”
“无妨,多谢王公子。”殷清宸不等他说完就把盒子打开了,那是王静姝给她的,她本来就等不及要打开。
王易航也算是实力宠妹啊,为了妹妹一句话就亲自跑一趟,羡煞人也。
里面除了从休宁带来的一些小吃,还有一封给她的信,当即把信拆开。
上来先是抱怨,殷清宸走得太匆忙,没有亲自跟她辞行,只派人送了信儿给她。
然后才告诉殷清宸,让她十九哥亲自送来的目的,那就是让俩人相看一下。
王静姝说她知道殷清宸来京城是为什么,但她不甘心,想让殷清宸多一个选择。只要殷清宸愿意,以王家的实力,殷家应该不会拒绝。
殷清宸并没有感到不自在,王静姝的行事风格,她早就习惯了。王静姝为了她的婚事,可谓是操碎了她的少女心啊,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她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看王易航,月白色的广袖直缀,温和如水的江南才子模样,清秀俊逸,独具风韵。
看他眼神坦然的样子,他肯定不知道自己被妹妹给安排了,王静姝祸害亲哥哥顺手着呢,就是坑你没商量。
“有劳王公子了,我也有东西要带给静姝,只是现在不方便,改日送到府上去。”殷清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殷清宸刚到京城就已经采购了一批特产托付商船带回休宁了,当然少不了王静姝那份,现在这样说,只是找个借口而已。
“姝儿,她喜欢玩闹,殷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无需特意准备什么。休宁那边,每隔两个月会派人过来一次,殷姑娘需要什么,只管让姝儿帮忙带过来就是。”王易航贴心地道。
王易航误会王静姝写信是找殷清宸要东西,殷清宸觉得没有必要解释,总比误会成别的要好。
因为王易航常年吃住都在国子监,难得休假一天,就留了王易航的叔叔王少卿府上的地址给殷清宸。
王易航走后,守在隔壁房间的四老爷冲进来不愿意了,把殷清宸数落了一顿,嫌她不通知长辈,嫌她不留饭,这么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
殷清宸解释说人家功课忙,不便久留,改天会把回礼送到王少卿府上。
四老爷居然让殷清宸多多练习女红,可以绣个提神的香囊之类的,赠与王易航,读书辛苦。
还说既然是闺中蜜友的哥哥,从小就认识,国子监也不是太远,大夏朝民风开放,去探望一下也不是不可。
是亲爹吗?居然鼓动她私相授受,殷劭志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礼义廉耻都吞到肚子里了吗。
八成是礼部郎中家瘸腿儿子的婚事黄了,殷劭志急眼了,想攀高枝想疯了吧,太不靠谱了,殷清宸对这个亲爹失望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