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嬷嬷？
苏清澜眼珠转了转：“是不是那个满脸麻子的老嬷嬷？”
“是她没错。”
苏清澜牙疼了。
要是她能从那凶婆娘嘴巴里知道半点消息，她还用得着把韩黄氏请过来问话吗？
苏清澜完全泄了气，挥手让韩黄氏离开了。
孙嬷嬷在苏府横行霸道了一辈子，前两天在苏清澜这小丫头片子身上栽了一回，心里可不得劲儿了。
她身上总是死气沉沉，本就星罗棋布的脸上更是乌糟糟的，看起来和话本子上的黑面夜叉没什么两样。
现在，孙嬷嬷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药，板着脸往彭寿院走去。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动作莽撞，出来时差点和她迎头撞上。
孙嬷嬷护好药碗，右手就是一巴掌过去，把小丫鬟扇到地上：“小贱蹄子，走路再这么不长眼，小心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骂完，孙嬷嬷狠狠瞪她一眼后，昂着脖子走到内室。
今儿没人来郑氏面前伺疾，郑氏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铺满花瓣的拔步床上。
孙嬷嬷走过去，见她不甘地睁着血红的眼睛，满脸狰狞的样子，放下碗，叹气道：“夫人，你气着自己，又是何苦呢？”
“三十多年了，”郑氏呆呆地看着床帘上精美无双的革丝绣案，动动干枯的唇：“我给她烧了多少纸钱，为她念了多少佛经，她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为什么！”
郑氏暴怒，挣扎着一坐而起，枯爪疯狂地撕扯着周边的帘子，然后把破烂的绸帘扔倒地上，指着它大喊：“为什么！你个贱人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孙嬷嬷心疼地抱住郑氏，拿手用力抚着她的背：“夫人呐，这事或许从头到尾就是苏清澜那贱人胡诌的，您何必当真呢？”
“胡诌的？”郑氏猛地抬头，两眼发光，死盯着孙嬷嬷：“你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骗你作甚？奴婢难道不是夫人您这边的人？”
孙嬷嬷眼露凶光，粗声恶气地说：
“那苏清澜打小就怯怯懦懦，烂泥糊不上墙的破样儿，可这些月却好似变了人，心里的主意比谁都多，还经常奇装异服出去败坏苏府的名声，当初您就是心软，要是在这孽畜生下来的时候就溺死她，那儿还有后头这些烦恼事？”
“对，当初真是悔得我啊。”郑氏捶了捶胸脯，后悔不迭：“当初那花栗氏自缢时，就该把这小畜生也清理干净了，没料想她却成了祸害！”
孙嬷嬷眯了眯眼，低下头在郑氏耳边阴毒道：“夫人，不管如何，您不能这么病着，不然这中馈之权必然落于他人之手。”
“您要是想让那小贱人滚去见她亲娘，就把事情交给奴婢去办。”
郑氏慢慢捂住胸口，定定地看着孙嬷嬷：“那，这事就全交给你了。”
“夫人，放心吧。”
退下时，孙嬷嬷眼睛看着地，嘴角却勾勒出极险恶的冷笑。
没过几日，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光头和尚突然登门，自称为护国寺的主持空尘，说苏府里有妖孽作祟，他要亲自为苏府拔斫除秽。
苏熣之恰好沐休，他掐着须尖儿沉吟许久，才点点头应下了。
这空尘做事颇为章法，左托了个金磬，右手攀了串檀木粒子，一路念经，一路敲敲打打地往府里深处走去。
一时间整个苏府沸腾起来，所有的人都跟在这空尘后边，又是好奇又是激动地看着热闹。
直到空尘稳稳停在杏春院台阶前，周围忽然就安静了。
丫鬟小厮们纷纷倒抽冷气，用恐惧嫌恶的眼神望着院门，一个个往后退去。
“就是这里了。”空尘用力敲一下磬，伴着袅袅清音对紧闭的院门高喊：“佛法无边，妖孽显身！”
话音刚落，一个恭桶从天而将，浇得和尚满头满身的粪尿。
恶臭弥漫，其他人顿时捂着口鼻，皱着眉头往后躲，独留傻愣愣的空尘一个人站在院门外，粪水横流。
“哪里来的假和尚，还敢来杏春院撒野！”
四条和八万从院门另一头翻上墙，动作整齐地叉腰，气势十足。
空尘使劲甩掉袈裟，扔了金磬佛珠，凶相毕现，跳起来对着两人骂娘：“有本事就下来，看老子搞不死你们！”
四条和八万哈哈大笑，一起转过身去，扭着屁股向空尘挑衅：“来啊来啊，有本事你个大秃驴就进门来打我们两个啊。”
空尘脸涨如紫，哇哇大叫着冲上台阶，一脚就踹开了门——然后“扑通”一下，掉进一个足有一人多高的深坑里。
四条和八万一个接一个从墙上跳下，落地时故意踩在他脑袋上，然后笑着关门跑了。
“唉哟，唉哟，你们这两个小畜生，你们给我等着……”
空尘呲牙痛呼，大话还没说几句，脑袋就被一片浓厚的阴影遮盖住了。
他嘴巴越合越小，惊恐的双眼却越睁越大，因为他看清了那阴影的真面目，那是一个背着巨型咸鱼干的魁梧丫鬟！
莲奴光速解下咸鱼干，对着空尘的大脑袋就是重力一击！
“啊哦～～”
空尘那略带销魂的叫声，成了府里丫鬟婆子们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杏春院的闹剧，自然被人捅到了苏熣之，还有其他主子的耳朵里。
在事情还未闹大前，苏熣之与小郑氏一同赶来了杏春院前。
到了院门口，苏熣之大怒地将一干围拢的闲人全轰走后，黑着脸让人把苏清澜叫出来。
“父亲都到门口了，这个逆女竟然还敢躲在屋里不出来，真是岂有此理！”
苏熣之气得七窍生烟，胡子翘起老高，手一直指着院门叫骂。
“别气别气，大人别气伤了身体。”小郑氏讨好地朝他安抚道，随即转头叫门：“大娘啊，你赶紧出来，瞧把你爹气的，快出来把事情说清楚，别把门锁了啊。”
这次，门开了。
众目睽睽下，空尘迈着小碎步出来了。
他边走边笑得妖娆，上身的葛巾不翼而飞，打着赤膊向苏熣之走去，媚眼如丝：“大人，是你在找奴家吗？”
他以迅雷之势紧紧抓住苏熣之的胳膊，顺势钻进他的怀里，不住嘤嘤撒娇：“大人，有人欺负奴家，你可得给奴家做主啊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