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是野的,也是不成熟的。他的泼皮带着一点任性。
其实他不是无心,只是懒,懒得用脑子而已。可他并不白痴。
他站在树下,皱眉望着胡同尽处的墙,他是去里面跟着柳平安一起挨打呢?他认为仓库里那么多年轻人。他们两个又不是没见过。刚从里面逃出来的,自然知道里面的凶险。那群坏崽子,打人根本不分轻重。他万一跟着柳平安进去,被打花了脸怎么办。被打断了手脚怎么办?他以后还得有几十年好日子,得留着这个身子喝酒吃肉撩女人呢。总不能为了一个柳平安,把自己这一百多斤搁里头吧。只要是个正常人。卫树生觉得,都不可能赤手空拳地闯进去救人。人是救不出来的,怕得把自己也得搭里头。
可是,要是不进去呢?
他想着,柳平安那家伙一个人去里面救人。可能连人都没找到,就会被那群年轻人发现。逃走了的还敢再自己送回来。这不是找死吗。那群年轻人一定会把柳平安抓住,这一次就不会那么轻易让他逃了。狠狠打一顿是必须的,然后呢……
一想到这些,卫树生就胃疼。
他觉得柳平安这家伙一直都非常聪明。做事带脑子。要不然,这几年遇到那么多事,都是柳平安帮他摆平的。柳平安甚至为他豁出命去。所以他现在站在这里,明知柳平安有危险,还不去救他的话。真得说不过去。
卫树生在犹豫着。
“哟,这不是卫哥嘛。”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卫树生正冲着胡同看得出神,没提防另一边什么时候走过来一个人。走到他身边冷不丁说一句话,把他吓得后背直发毛。这要是那群年轻人走过来,发现了他。还不得把他抓住打死。一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这不是李大兴吗?这小子怎么到省城来了?
卫树生皱眉。说起来这个李大兴,和他关系还不错。是以前在县城混事的哥们。只不过这家伙太不仗义,一次为了吃独食,坏了规矩。就被赶出了圈子。这两年也不知这小子死哪去了,在县城一时没见他露过面。没想到,居然跑省城混来了。
“你小子怎么到这来了?走路也不带个响的,吓死人了。”
李大兴原来在圈里就有出了名的走路不带响,手脚麻利。干偷鸡摸狗的事最在行。还是个包打听。圈里谁的事都瞒不过他。背地里好说人闲话。虽然都是不伤大雅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但特惹人烦。
“哥,看你说的。我走路从来都不带声的。我是属猫的,你忘了吗?”
李大兴眨着一双小眯眯眼笑地贼兮兮的。
“什么猫,偷嘴的猫吧。”
卫树生嘲讽地看着李大兴。这小子别看身手挺麻利,但身子骨不结实,干不了重活。又没个什么手艺。到省城来靠什么活。还不是操老本行,偷摸个钱包之类的过活吗。
以前在县城,他也干过这行当。但那毕竟是少数。他干也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偶尔打牌输了钱,或者答应给哪个女人买个项链什么的。一时手头凑不够,才会跟着出一把活。平常时候他是不干这种活的。
“哥,你又说笑话了。这可是省城,我咋敢在这做这事。我现在早就洗手不干了。我娶媳妇了。”
“就你,还娶媳妇。谁,哪家的姑娘这么眼瞎呀。”
“哥,你这话说地可真伤人来。我咋了。不就瘦了点没劲了点吗?我嘴皮子厉害啊,我对女人好啊,温柔体贴啊。我还听话啊。对了,我还会做饭洗衣裳。家里啥活都能干呀。省城又不是我们农村老家,男人不用下地干活,要那么大劲干什么。没用的。”
李大兴哪能看不出来卫树生对他的嘲讽呢。
娶媳妇了,就凭李大兴那熊样,他都能娶上省城媳妇,那省城媳妇可真是太好娶了。卫树生不能不嘲笑李大兴。就他和柳平安,论哪样都比李大兴强多了。也没见哪个省城女人对他们两动心。
“真的,哥。我娶了个小寡妇。你不知道我那小寡妇媳妇虽然胖,但她可知道疼人了。她在热闹的十字路口开了个烧饼铺子。卖烧饼和油茶。天天忙得很。还有两男孩子,一个赛一个皮。她一个女人家根本忙不过来。以前也有几个相好的,但没用。都不和她一条心。再加上两个男孩子负担大。她在省城根本找不着合心的。我呢,天天去她家铺子里吃烧饼喝油茶。我早看出来了,这是块肥地。所以我就下了点功夫,经常有事没事就往她铺子里坐着。当然,嘻嘻,我根本也没事。我就帮着她收拾个桌子,洗个碗。有时帮她教训一下孩子。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人,要是真用起心来,两个七八岁的熊孩子,还不是被胡地一愣一愣的。这不,最后我们就睡到一块了。结果人家还挺主动,完事了,问我老家哪的,有媳妇没。我说没。人家挺痛快,直接拉着我就去办了结婚证。规矩给我定下了。每月给一次探亲假。每年两节跟着我回老家。每月让我给老家爹娘寄二百块钱。剩下的,我就全归她了。嘿嘿,结婚了我才发现,我赚大发了。哥,你不知道,我家媳妇居然在省城有一大片院子,是她那个死鬼男人留下的。哎哟,我发了啊。我没花一分钱娶了一个省城媳妇,还顺带送了两儿子。哈哈。”
“你小子,给你家当现成的爹,还乐成这样。所以都说你傻呀。”
卫树生伸手拍了李大兴头一下。这小子,这也算便宜事吗?真是太搞笑了。这在过去,老辈子里说的,这就是给人拉套的。也就是给人家当牛使,替人家养大孩子。然后自己老了,没用了。人家儿子长大了,什么房子院子,还不都是人家的。
“哎哟,我的哥啊。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我。我不傻。告诉你吧。”
李大兴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小了声音说,
“我媳妇怀了,还是个双胞胎。嘿嘿,我早就看出来了,就她那腰身,就是块肥地,最好下崽了。嘻嘻。”
哎哟,还真看不出来,李大兴这小子,这一次还真押对宝了,这一下真发了。卫树生再看李大兴,眼神里就没了嘲讽,充满了羡慕了。
“你小子真有福。看不出哈。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能成省城人。听说这省城户口不好落吧。”
“唉,这话你说地就是外行了吧。这省城户口是不好落。就是夫妻结婚,也得到了一定年限才能落户。但有一点啊。我两儿子一生出来就是省城人啊。我是省城人的爹,早晚还不得落在省城啊。哈哈。”
李大兴说到高兴处,得意忘形,一时快活,拍着卫树生肩膀说,
“我说哥啊。就凭你这模样,要在省城找个媳妇,生一窝孩子。你比我容易啊。”
“我能和你比吗?我有媳妇有孩子。我——”
卫树生还没说完,李大兴就把嘴巴凑到他耳朵边,显得特别知心地对他说,
“哥,就你那事,谁不知道啊。你就不要对兄弟说这些违心的话了。我和你那是自己人。我才和你说真心话。你那为了你家的名声,一直忍着。也不是个常事啊。家里的老人观念沉旧。他们抹不下那个脸。可是你还年轻啊。你总不能为了面子,替别人养一辈子儿子吧。再说了,和别人使一个媳妇,你不觉得膈应得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