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鼻子一酸，一辈子没流过泪的人，眼睛不由湿润了。这个卫炎啊，真是傻啊。死心眼啊。那姑娘根本就不爱他，咋就这么傻呢，放不下呢。
“好，我全答应你。”
不必问卫炎为什么要交待遗言。不必问卫炎到底伤在了哪里，为什么会消失。这些事情，张师傅在人情世故里打滚了一辈子，自然一打眼就看得出来。卫炎要不是到了没有办法的地步，也不会把这些事交待给他。
这个傻瓜啊，他都要死了。还一心牵挂着卫医生一家，牵挂着他最爱的女人。却唯独没有说他自己。
都快要死了，就不能想想，看看能不能还有什么办法救救自己吗？
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想办法自救啊。
这人都面临死亡，都还有强烈的求生欲望。卫炎他一个狐狸，怎么会没有求生欲望呢？
“卫炎啊，你交待的事。你放心，我全都给你办好了。现在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现在能做什么，才能救你？”
救他？
卫炎苦笑。
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救不了他。除非主子归位。以主子的能力，不管是作为黑森林的妖王，还是作为青丘帝皇，都能保住他的一命。因为他现在一切都保不住了，还剩下唯一的一个东西，那就是他的内丹。作为青丘狐族，他虽然是低级狐，不像高级狐狸那样厉害。但他只要有内丹在。他就不会真正死亡。他只会身体消失。主子要把内丹带回青丘，在仙境中吸纳灵气。他重新修炼。总有一日，他还会有修炼成人形的那一天。但到那时，他就是一个全新的卫炎。不会有任何这一世的记忆。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可以不要命，不要一切。
但他不能不要陆细细。
虽然细细不爱他，但他爱她啊。他和她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断，对于他来说，都是远远胜过他的生命的存在。
所以，他宁愿被火化，让自己的内丹变成玉佩，永远挂在她的脖子上。他也不愿意再重生。
他虽然死去，但他的内丹化成的玉佩，会带着他的记忆，他的灵魂，永远陪伴在细细身边。吸纳着细细的味道，即使永远只是一块玉佩，那又何妨。
“你只要帮我把玉佩送给细细，能想办法，让她永远挂在脖子上，不送人，也不卖掉。就是我最大的幸福。”
细细不爱他，他这个人，细细都不放在眼里。
他送的东西，她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在她幸福的时候，也许她会随手扔掉他的东西。
在她不幸的时候，也许她会卖掉这块玉佩当钱花。
要想让细细永远戴着这块玉佩，可真是不容易的事。
卫炎也不是没想过那些可能。
甚至想过，作为一只有灵性，有记忆的玉佩。他也许有一天，被陆细细卖掉，被一个陌生人放进一个盒子里，从此以后永远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可是，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想。万一呢？万一陆细细喜欢这块玉佩呢？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会尽最后的努力，让他这块玉佩漂亮一些，贵重一些，值钱一些。
“你放心，我会告诉那位姑娘。这块玉佩是我和你一起去选定的。价值连城，是远古一位后妃心爱之物。”
卫炎笑了，果然，还是张师傅最了解他的心意。
有一种朋友，不须过多交往，不须过多语言。
只一个眼神，他便能明白你所想，所要。
张师傅之于他，是在这个人世间，最投缘，最珍贵的挚友。
是他眼花了吗？
泪光朦胧中，张师傅心痛地看着他扶着的卫炎身体慢慢变淡，然后不见，他的手里，捧着的是一只死去的狐狸。猫一样大小的狐狸，小小的一只，红得耀眼的皮毛。心口处、头顶、腋下的毛发都被拨掉了，露出带血的皮肤。
“张师傅——”
娇滴滴地喊声。
陆细细带着礼貌的微笑，出现在后院门口。
望着那一张妩媚的微笑的脸，白皙的手扶着月亮门，扭着细腰走过来的年轻女子。
张师傅心里痛得喘不过气来。
卫炎之于他，是挚友，也是孩子一般的存在。就这样突然走了，只留下那些让人心痛的话。张师傅真心不能接受。
“哟，这是什么东西啊？猫吗？我见过许多颜色的猫，白的黑的灰的花的，像这种红的，还真是第一次见。怎么了，它睡着了吗？真看不出来，张师傅不仅做衣裳的手艺高，就连这宠物也养得与众不同。”
陆细细走过来。目光清清浅浅地落在张师傅手上的红狐身上。
这姑娘不但不爱卫炎，也不知道卫炎的真身是什么。看来，卫炎在这姑娘面前，可真是什么也没有说啊。卫炎啊，你可真够傻的。你这样做，值得吗？
张师傅皱眉，这姑娘居然说这是什么东西，这句话，让他听着非常刺耳。卫炎这么爱这位姑娘。这姑娘再不爱卫炎，两人相处时间也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会对卫炎一点也不了解呢？难道卫炎从来也没有在这位姑娘面前提过，或者现过自己的原形吗？
“别说他是什么东西。他是我最珍贵的朋友。他也不是猫，他是红狐。”
哎哟，这位张师傅可够性格古怪的。陆细细心里冷哼一声。手艺再好，说破天了去，也就是一个做衣裳的人罢了。她可是金家的少奶奶。金院长的儿媳妇。这个张师傅做衣裳，天天和女人们打交道。八卦新闻一定没少听。自然也是知道金家的。怎么对她这么待慢。难道是听说了她的出身，心里看不起她吗？
哼，要不是这张家记的衣裳能抬高她的身价，她还不愿意在这里呆着，给一个做衣裳的老男人陪笑脸。
但心里是这样想的，脸上陆细细却没敢表现出来，挂着她常见的虚假的笑，
“张师傅是个名人，这爱好自然也与我们这些俗人不同。我还是第一次见人养狐狸当宠物的。”
说到这里，陆细细一阵娇笑，伸出小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哎哟，你瞧我这张嘴，我又说错话了。惹张师傅不高兴了。我该打，我给你陪不是。这不是宠物，这是你的挚友。”
看着手捻着手帕，笑成那样的陆细细。
张师傅心里更加难过了，不是为自己，是为卫炎。
卫炎爱这个姑娘如此深，这个姑娘呢？却这样说话。张师傅真是太难受了。
“姑娘，你觉得人和狐狸做朋友很可笑吗？”
张师傅盯着陆细细。是的，他就是想知道。在这位姑娘的眼里，她是怎么看的。人和动物难道不能交朋友吗？
“没有啦。张师傅你可真会说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了。我知道有许多人都喜欢小动物的。像我许多朋友，她们都会养个猫啊，狗啊的。一般女孩子都喜欢这些，不是吗？”
陆细细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了。心里想着，这个张师傅真是讨厌。要不是因为他做衣裳好看，她才不在这里受他的气。你一个做衣裳的，你管人家客人的喜好做什么。你喜欢小动物，你的客人就得喜欢小动物吗？要是不喜欢，你就不给人家做衣裳了吗？
陆细细脸上堆着假笑，心里骂人，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她是个爱美的人。来到这省城这么些日子。什么地方的衣裳好看，像金家这种圈子里的姑娘媳妇，都爱到哪里买衣裳，衣裳牌子是什么样的，多少钱。省城流行什么式样的衣裳。哪里有卖化妆品的等。这方面的消息，她可是早就细心打听过了。
这些日子，她早就按照她妈妈的交待，把省城贵圈里摸了个透。事事都门清。
要说这衣裳，贵圈里那些女人们，最爱的，最看中的，就是这张家记的衣裳了。除了从京城铺子定制的衣裳。就数这张家记衣裳最为长脸了。上次，卫炎给她在张家记订了几套衣裳。就因为那几套衣裳，她才进入贵圈，和那些女人交上朋友。陆细细心里最清楚。要是没有那几套张家记衣裳，只凭她作为金家未过门的儿媳妇。也不会被那些女人接纳。那些女人都聪明着呢。原先都认为，金西城虽然和她订亲了。都怀疑其中有问题。觉得她就是个借口，不知过几天，就会被悔婚了。根本没人看得起她。就凭这几套张家记衣裳，那些女人们才对她态度改变了。因为就连金西城老妈，盛年华那样的人，也没有几件张家记衣裳。以陆细细的出身，和经济能力，自然不能定制张家记衣裳。而且还是几套。这自然是金西城为她出面了。所以那些女人才认同了她。
张家记衣裳如此成就了她。
陆细细当然早就打听清楚了张家记衣裳的价值。
她结婚，怎么能没有几件张家记衣裳撑脸呢。
这个张师傅是个有脾气的人。若是惹他不高兴，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给人家做衣裳。就是因为如此，才让那些女人又爱又怕的。
陆细细这时候，当然不能得罪张师傅。所以她陪着笑脸。
“你呢，姑娘，我在问你怎么看？你是怎么看这些的？”
张师傅盯着陆细细追问着。明知，他不应该这样问这位姑娘，可是心里就是难受，为卫炎不值，就是想从这姑娘嘴里知道，到底在她的心里，会怎么看卫炎这种存在。张师傅觉得，看这姑娘的表情，就知道，卫炎应该从来也没和有这姑娘，谈过这种问题。卫炎如果还活着，他应该也是想知道这个答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