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必说这么毒吧?不管怎么说,在庄上人眼里,你也是他们两的后妈。你这样行事,唯恐人家不知道你是后妈一样。”
天衣犀利的目光剜了一眼张春花,张春花立马哑巴了。
“娘,给你三百块钱,是让你给天衣好好做嫁妆的。一双鞋的事都做不好。真是处处让人不省心。”
张春花并不接天衣的话,转身就往外走,她学精了,知道斗嘴她根本不是天衣的对手。再说,这时候她还不能得罪天衣。
院里一时安静下来,天衣的目光望向外面,阳光淡淡地……
————场景转换——
太阳,
在天上挂着。
地上,满满地都是泥泞。
昨晚下了一场好大的雨,冲毁了道路,淹没了即将收割的麦子。
呜哩哇啦,喇叭吹响起来。天衣一身红衣,披着红盖头,上了一辆披红的卡车。
“有多深?”
“没了小腿。”
……
天衣坐在驾驶室里,听着司机和卫炎的对话。由于昨晚那场雨实在是太大了。到处都是积水。卫炎只能拿着一个棍子,在卡车前面一边走,一边探着水。担心卡车陷到水坑里出不来。
“靠,又陷进去了。”
从陆家庄到卫家庄,十里左右的路,一路上卡车不知陷进水坑多少次,气得司机一路直骂。
“车上的人都下去,都给我推车。”
司机扭头冲着车厢喊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蒙着盖头的天衣,
“要不是看在你是新娘子的份上,你也得下去推车。”
言下之意,你看看你这结婚选的什么鬼日子。像这么倒霉的结婚,就是结了婚也不会好过。农村人凡事都讲究个吉利。尤其是结婚这种事,向来都特别敏感的。
八十年代的乡下,到处都是泥土路,下这么大的雨,车子根本开不动,要不是卫炎请来的这个司机技术好,车子早就熄火了。
天衣蒙着盖头,坐在驾驶室里,听着司机在下面指挥着人怎么推车,然后司机又爬上来,发动车,卡车发出巨大 的声响,带着剧烈地摇晃。
“天衣啊,嫁人了,就是人家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在家里一样,耍小脾气。你这嫁过去身份特殊,到了卫家,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要忍着。等过两年,生了孩子,你的日子就好过了。”
临发嫁的时候,清水奶奶拉着天衣的手,反复交待着。听地天衣既好笑,又心酸。
“天衣啊,你也别怪你妈了。不管当初她是出于什么想法,把你说给了卫家。可现在看来东青那孩子对你还不错。你这样的年纪嫁过去,就带着三个孩子。毕竟有许多事你还不懂。你嫁过去后,一定要凡事都忍着点。这嘴长在别人的脸上,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在往心里去。只要东青疼你,你的日子就有奔头。记得啊,到了婆家,要听公婆的话,尽量事事都和东青商量。”
清水奶奶拉着天衣的手,她是不放心啊。一想到才刚十八岁的孙女,这就要嫁到卫家去。虽说卫东青那人不错,可是毕竟卫家是一大家子人,天衣嫁过去就要当三个孩子的后妈。总少不得言差语错的,万一才嫁过去就落个不好的名声,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天衣低着头,看着布鞋上那对彩色鸳鸯,随着她的脚动一动,一起一伏,像是个飞起来一样。她的心情就复杂起来。
本来,她只是为了想要回孩子,才和卫东青来一场假相亲的。答应和卫东青结婚,也是为了想要回孩子。虽然这几天相处,卫东青一直都表现出来,对她的那种无法掩饰地喜欢。可是,她并不糊涂。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无比无故的爱。就像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卫东青那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对她这样一个并不出色的乡下丫头,一见钟情。不可能。
如果卫东青不是真对她动了心,那这几天的那些表现,就是假的。如果都是假的,卫东青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演这样一出戏呢?
这是天衣想不明白的事。
天衣盯着鞋子,鞋子是书娟姐亲手一针一线绣的。从压在箱子底这么多年看来,这应该是书娟姐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因为她时间太紧了,也因为书娟姐可能已经对自己结婚的事绝望了。这才拿出来送给了她应急。
“新娘子来了。”
有孩子欢快地声音,奔跑地声音,然后就是鞭炮响起来的声音。也有男男女女推推掇掇,嬉笑打趣的声音。天衣下了车,依然低着头,看到她的脚站在了一片泥泞中,鸳鸯沾了泥水,变得灰头土脸了。
天衣低着头,看着布鞋上那对栩栩如生的彩色鸳鸯,随着她的走动,一起一伏,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的心情就非常难受。
即使蒙着盖头,天衣也能感觉到场面的热烈。这样的场景,她在年代剧中看过。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村里平时没有什么娱乐耳目,婚丧嫁娶是唯一大场面的乐子,可以让全村男女老少,不分年龄,不分辈份,说笑嬉闹的事情。尤其是那些姑娘们,站在人群里,跟着看热闹。对新娘子评头论足。
天衣做梦都没有想过,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居然会重生到八十年代,还举行了这样一个传统古老的旧式婚礼。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响,把正在沉思的天衣吓了一跳,鞭炮声中,一阵风过,天衣不禁瑟缩了一下,明明是五黄六月的大麦季子。
平原农村阴历五月收割麦子,此时正是阴历五月初,麦子正黄,已经快到收割季节了。一般农村人嫁女,都是选在农闲时刻,很少有在这个季节嫁闺女的,可见卫家是多么急于把这个儿媳妇娶进门。
这阵风真够邪乎的,在这个季节里,没有一点温暖,却带着一股子冷到骨子里的寒意,风是打着旋的风,天衣低着头,从红盖头下面,只能看到旁边人的腿。
天衣只看到那风打着卷朝她的鸳鸯鞋子卷过来。旁边人的裤角是那种宽宽的山里女人的肥裤角,却没见被风刮动,却反而只顺着她的窄裤腿上,转悠了几下,卷起的风带着草和尘土扑了她一身,她伸出手,刚要压住被风卷起的褂角,不料头上的红盖头,却被风卷起,悠悠地飞了出去。
啊,这是什么?
花,一树树的,全是白生生的,一串串的粉白色,带着一抹淡淡嫩黄的花朵儿。夹杂在那嫩绿的叶子中间,和着那枯干的树干,活脱脱像一个年老丑陋的老头子,娶了个花滴滴的二八小媳妇。
从天衣站着的地方,这是村头的一条土路,一路向前村子延伸而去,一直开到那一座座或者盖着瓦片,或者搭着茅草的屋子院落上。从陆家庄往这一路上走来,都是泥泞满地。下了车的村口地上还有泥泞呢。偏再往上走这一段,地面已经是干的了。仿佛那么多的雨水,都落到了陆家庄,半点不敢掉到卫家庄一样。天衣又想到,那次她从山里出来,看到的怪异情景。山里大雨倾盆,山外村里却连地皮都没有湿。如今卫家庄也是如此,地面上并没有积水,只是空气中潮湿着,而整个村子隐在雾气中,藏在槐花中,美丽如画一般。这就是天衣对大山里,这个叫卫家庄的小集子,在这一天,印进心里的最真印象,是那样的岁月静好,那样的淡然如画。
“你可知道,天衣啊,你那红盖头一落,你那张涂了粉的小脸一露出来,我们村男人的裤裆十有八九都湿了。我的娘哎,天衣,你可不知道那天的你有多好看,那个小细腰,那个水灵灵的眼神儿,你可不知道。我们庄里的老辈人说啊,这女人浪不浪,关键不是看长相。”
一个多月后,卫家大院里,天衣的两个妯娌,老大媳妇叫李可,老三媳妇叫宋霜。这句话是老大媳妇李可对天衣说的。
“女人漂亮不漂亮,不看长相,看什么?”
天衣冷眼看着这个大嫂。
李可斜着眼,打量着天衣的前后左右,整整转了一圈,
“看裤腰。”
“什么意思?”
老大媳妇说这话的时候,天衣正给孩子洗衣裳,根本没在意她的神情。
“当然是看谁的裤腰带松不松了?”
哈哈,老大媳妇放肆地笑声,差一点没把屋瓦给揭了。
但那时候,刚下了卡车的天衣,并没有想到后来这些事。作为作为新嫁娘,还没拜堂,没见自己家男人呢。就被野风吹掉了红盖头,这在农村风俗中,可是触霉头的事。当时的天衣,赶紧往前走一步,想要把红盖头给拿回来。
结果那阵风却像是故意和她作对似的,她走一步,风就把盖头往前吹一段。结果当她走到第三步的时候,在全村人的一片哄笑声中,她终于抓住了那个调皮的红盖头,但并不是在地上,而是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你说那风可真邪乎,居然把天衣的红盖头吹到了一个男人的怀里,那男人穿着一件乡下少有的皮夹克,可能刚走了很远的路过来,太热了,就解开了上面的两个扣。把领口敞开着。结果红盖头,好死不好地居然赖在人家怀里了。天衣一伸手,不小心接触到了男人温热的皮肤。她纤细白皙的手,一半放在红盖头上,一半按在了男人古铜色的……上。她脸上一红,赶紧往后一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