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那人道着歉可是头都没抬,拦车开门走人一气呵成,骆铭心都没看清始作俑者的脸,只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这一撞半个肩膀都差不多麻了,他觉得继开车上班被撞骑自行车上班被撞之后竟然连走路也被撞,除了随身带把大砍刀以备同归于尽,简直没有任何办法。
此时往来车辆颇多,医院大门的保安本来在兢兢业业指挥行车,见了他便偷空凑过去闲谈几句,“骆医生,今天是摔了手机还是掉了钱包还是又记错了班呢?”
路过的小护士忍俊不禁,都知道心外科有个门面担当是个模样俊俏得不输明星的存在,可这种看起来又斯文又禁欲的男神私下竟然是个迷糊鬼……
这是什么激萌讨巧的人设啊。
“都差不多吧,但是班没记错。”骆铭心也不介意被人泄底,点头打过招呼,侧身避让行人,随即才走了进去。
这是去急诊部门方向的门,像他这种资历浅的年轻医生,除了偶尔去普通门诊排班坐诊,也会按照惯例排急诊的班,只是班次不多,他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待在科室准备手术为主。
人刚进门诊电话就响了,骆铭心掏出手机看了一眼,表情瞬间重了下去。
眉头被火星子撩了一下,似有还无的焦急了片刻,却过了半晌才接:
“喂,你好……嗯……为什么闹脾气?……还不吃饭吗?有没有给我母亲打电话……”
衣柜里贴了面镜子,他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庞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先给我母亲打电话让她过去看看吧。我下班再去一趟……辛苦,谢谢。”
挂了电话许久没回过神来,这时有人进来,“哟呵”了一声,打趣道,“被自己帅懵了?”
“是啊。”骆铭心笑了笑,脱了外套把白大褂拿出来换上,又是一副温亲斯文的样子。
“我也瞧瞧。”来人年纪相仿,是不同科室的骨干人才,他两步挤到镜子跟前,随即捂脸扼叹,不忍多看,“赶紧的,早上急诊就咱们俩,赶快收拾换班去。”
急诊一向是医院众多科室最兵荒马乱的一个部门,虽然是夜晚的主战场,日常多接待的都是一些因为各种不知名原因而腹痛的病人,但晟南医院作为本市最负盛名的大医院,川阳市但凡有些什么意外事故或者棘手的情况,他们也是第一批投入到救援工作的人员。
今天下午,前后送来了两批车祸事故的伤患,骆铭心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清创查伤、
止血、
胸部按压、
除颤、
推肾上腺素、
测试心率……
还有……一个从背后呼啸而来的拳头。
但除了救死扶伤,医生的日常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还要应付各种突发事件。
骆铭心生捱了一拳,手上动作却没有乱,表现镇定得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他收紧了止血带,回头怒视那个满脸横肉双臂卧满青龙白虎刺青的彪形大汉,“你再敢动手就涉险蓄意谋杀,这里有监控。”
那人撸着袖子就要冲过来,病房门口站满了医生护士和随行人员,一时却谁都不敢阻拦,他指着移动病床上的小年轻泼口大叫,“孙子你装晕呢,给老子滚起来,丫的不会开车还开开个蛋!撞了人自己受伤就没事了吗,老子就告诉你,逼不是那么好装的……哎哟。”
双掌合围都搂不住的一只胳膊被骆铭心当场卸下,他医疗手套上还带着血,一巴掌推着壮汉脑门往外攘,“病人脑震荡昏迷,有什么刑事责任你最好去跟警察商量。”
壮汉哎哟乱叫,凶恶的表情险些没续上,但骆铭心嘴角带伤目光森寒的画面着实渗人。他把病床往诊室里推,回头冷冷瞥了壮汉一眼,“带去骨科接回来,再闹叫保安。”
小护士们通通回过气来,维持秩序的维持秩序,帮忙准备检查的也去紧急准备工具,剩下满头热汗快疼哭了的壮汉,在走廊里暴躁的踢了一脚长椅。
“这是给老子整脱臼了?”
无人理会。
“骨科在哪——!”
……
一通忙下来到了五六点,骆铭心喝水时嗓子里一片腥涩,去休息室涑了几遍都冲不掉那个味,血留在齿间太久了,他嗓子干得发痒,却握着水杯难以下咽。
“骆医生,没事吧。”
一个小护士在背后探头望过来,目光小心又紧张。
骆铭心一秒从严谨的工作状态中切了出来,对她和煦的牵了牵嘴角,“没事。”
“这个……”
她呼吸平缓了些许,从口袋里迟疑的掏出来一个卡通的OK绷。
骆铭心:“不必了,贴着不太方便。”
只是嘴角有些裂了口,他实在有点想不明白这个小姑娘的脑回路,用创可贴封嘴吗?小护士一脸沮丧,耳尖也有些发红,步子原地尴尬的转圜着。他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谢谢,我先收着。”
他摊开掌心,收下了这枚OK绷。
·
晚六点,他换回常服从医院大门走出。
未接来电有七个,其中一个来电是备注为“母亲”的号码,剩下六个是“新源疗养院”打来的,他不急不缓的拨了回去,低声叙问。
五光十色的霓虹初起,路灯渐次拉出了一条光亮的履带,他扣着电话的面孔隐没在光影里,四周人来人往,他一直是在人海中亮眼又引人注目的,可他依然孤身一人,时常都这样落寞的独自矗立,十字路口前的每一个判断都是沉重的叩问。
“我是铭心啊,爷爷,你又忘了啊……好吧,你不要闹,我现在买栗子蛋糕去看你好不好。”
他合上电话抬脚右转,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路虎恰好开走,路边蹲在拦路石墩旁的身影仿佛被刷了重色,在他的虹膜捕掠的方向,现出端倪来。
她微倾着头,一头黑发像是披了身袍子。看着他,发着呆。
双方都许久才回过神来。
“啊,骆医生,晚上好,这是下班了吗?我刚刚好像听你说什么……栗子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