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铭心虽然一张脸生的贵气出尘,但生平受过的苦难经受过的坑爹事迹细数下来也是攒了不少家底的,但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屈辱的套了麻袋,暴揍一顿之后,接着被人大张旗鼓的一路拖到了山上……围观别人野外森林烧烤?!
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沙雕思路啊……
他鼻青脸肿的懵了,被人捆在树上,处于下风口位置的他一张俊脸正沐浴在孜然和辣椒齐飞的炊烟中。
泪流满面……
“骆医生,你忍一忍。”
遑论,旁边一起绑着的……还有个苦口婆心圣母到极致的受害者2号。
锦鲤被风烟呛得眼泪和鼻涕双双奔流,好几次鼻涕快流到嘴里她都倔强的仰头吸了回去。
终于等到骆铭心忍无可忍的受不了,他把肩膀一支,锦鲤福至心灵的没有多问,伸长了脖子擦了几遭,还细语温声的,“别怕,他们没想怎么样。”
骆铭心想说我都鼻青脸肿了还要怎样?
——我都沦为擦鼻涕的抹布了还要怎样?!
他叹了口气,忍着刺耳狂啸的音乐,和三五成群的粗汉们粗俗的聊天调侃,独自安静独自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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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伙人喝酒吃串好不热闹一通过后,才意兴阑珊围了过来,混混A是一群人里稍有话语权的头子,叫白食,他叼着一串烤得焦黑难看的肉蹲在两人身边。
“多管闲事的下场知道了吗?”
他斜眼一睨,胸口衣襟敞开着,胸毛三两根从肥腻的肉中拔起,廉价的西装外套穿了一天已经皱巴巴,这造型完美的做了骆铭心的反衬——即使眼带淤青发型散乱满身泥垢,五官依然严丝合缝的凑出一个“帅”字来。
锦鲤头一遭直观的感受到了颜值外观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白食用油腻的烤串在骆铭心的俊脸上拍了拍,随即又看向锦鲤,“哟,小姑娘,这不是凑巧了嘛……你说说,这缘分,准备第二个麻袋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这么好运还能逮到你。你说这多走运。”
“可不……”人形锦鲤略感讽刺。
骆铭心:“你们想做什么?”
“这还看不出来?”白食三两下把肉串咬进嘴里,吧唧着嘴道,“出来嗨皮啊,晚上没有管制,带带我的新朋友们出来快乐一下啊,你看看这荒郊野岭的后山,风景多么别致多么下饭。”
骆铭心:“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你们乖了就放你们走。”
“我们怎么做才算乖了?”锦鲤犹豫了一下,问道。
“乖……顾名思义当然是听话啊,没上过学吗笨蛋。”
锦鲤老实招了,“没上过。”
白食拿着一串鸡爪指着她鼻尖,“别跟我勥啊。”
呼喝完,这群人轮番打起了嘴炮,间杂侮辱调笑,可骆铭心的官方笑脸一收,就跟个凹凸都不带的铁板铜块,怎么说好像都不恼怒,见他连气都不气一下,白食觉得自己市井地痞里Number One的口才白练了,一巴掌从他头顶拍了下来,生生给精干又端庄的骆铭心拍出一截刘海下来,“知道错了没,啊,小白脸,多管闲事,知道错了没?”
“知道了他知道错了……”
锦鲤一直帮忙抢在答,在背后挣得手腕生疼。
白食对着锦鲤又是一巴掌,可手抬起来刚罩到她脸上,突然刹住车,他不顾满手的辣椒孜然费解的撤手改抹了把自己的脸,“中邪了!老子这会儿个竟他妈有点怜香惜玉!”
“大哥好文采。”混混们哄笑,“是不是小丫头长得好看大哥心动了?”
白食昏黄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又细瞧锦鲤一眼,呼吸里都是酒气。
骆铭心脸色终于变了,很努力的想直起腰板,“你想做什么?”
他不知道这些混混们的底线在哪里?在法律红线附近徘徊干灰色生意多了,还是也无所谓色胆包天的时候做些什么?
“老子还缺好看的妞?”他终于一巴掌挥了下去把锦鲤仰起的头拍低了,“就这种没滋没味的小丫头老子大街上一招手,没有成百也有一打?”
骆铭心在成百或者一打的量词间隙之中松了口气,再次板起死人脸。
只有锦鲤方吃痛的看着地上的草径琢磨着——她知道自己一向幸运,出门不堵车不迷路也很少遇到坏人,走哪不用吱声都有路人帮忙,可这些日子四处行走也大概了解了,幸运锦鲤渡己能力并非那么了得,往往一到晚上身上积蓄的“灰尘”多了更是会大打折扣,平日随着“灰尘”影响情绪被同化哭笑不由己也就罢了,眼下她努力调运气息,却也只是微不足道的让那一巴掌……晚了那么十几秒!
痛……!
她瘪着嘴想哭,王姐姐的“中年不能承受之重”一下子卷底涌来,泪腺立马决堤。
骆铭心一口气没松完,就被锦鲤炸起的嚎啕大哭吓得一抽抽。
这么个冒失倔强的姑娘突然就哭了……混混们也吃了惊,白食又抽了一巴掌在她脑袋上,但不自觉的收了些力,嘴里凶恶倒是余威不减,“哭什么哭,你丫多管闲事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今天,都是报应,知道吗,报应!”
骆铭心挨得最近,觉得左右耳十分遭罪,一边是不懂“报应”真意的流氓,一边是失声痛哭的少女——咒骂和嚎哭痛快酣战,不知道吵了多久,他咬着牙终于妥协了,“我知道错了,放过我们吧。”
放过我吧……
被“灰尘”埋葬的人类医生骆铭心,在麻木的时光深海中跋涉多年,终于告了饶——
放过我吧……
他在这场闹剧里松动了冰冷的嘴角。
锦鲤打了个哭嗝,撇头看见凝渊般的灰尘竟然游曳了一个不起眼的边角料,她止不住抽噎,“对,对不起,骆医生。”
骆铭心叹气,“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我……”
就是歉然啊。无法解释。她打着哭嗝又埋头过去擦了下鼻涕,因为要避开先前擦过的地方,头往上移了些许,几乎拱在了骆铭心的脖颈处,她擦鼻涕的哭腔从他耳朵里钻了进去,“我不想哭的。真的……”
“说个鸡毛的悄悄话!”
两个巴掌左右开弓,锦鲤的头被拍得撞在了骆铭心下巴上,痛不是意外,意外的是她的唇瓣恰逢其会的被拍得糊在了骆铭心脖子上。
一个吻,带着眼泪,带着歉语,带着……鼻涕。
骆铭心呼吸一窒,鸡皮疙瘩先一步反应过来,每一个毛细孔里都是刚刚点燃引线的炸弹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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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够了吧白食,收工回去睡吧。”
说话的是混混B,坐在石头上抱着啤酒瓶打了哈欠,发觉自己声音不够大那位在小弟叫好声中扭动屁股乱舞的并没有听见,不禁有些恼怒,起身一脚踢翻了狂啸的音响。
乡村摇滚破了音,白食才回头撇了他一眼,见是阿坤,毕竟是位从不喊他大哥的“老资历”,也不好发脾气,只是朝着地上吐了口浓痰,踹了近处的小弟一脚,“收东西收东西,老子明天还有活呢差点被你们几个废物搅和忘了。”
很懂眼色的小弟兴高采烈的揽了这口锅,又指了指十米开外的那棵树,“他们呢?”
“不用管,明天保不住有守林的巡山。”
“那要是没有呢?”
“没有你他妈的明天过来巡个山啊!个蠢货。”
“是是是……”
众人拾捣东西很快,就是——压根不收拾!除了很有常识的用水浇灭了烧烤架里的炭火,拍拍屁股就各自上车。
而这头,一吻结束过后专注闭眼装死的骆铭心、旁边的、锦鲤也终于才堪堪把自己的右手从捆绑的绳索里挣脱,来不及欣喜摸遍了手能触及之处,才发现绳结打在了他们背面她臂长难及的地方……她顿时又万分扫兴。
可终归多了个可以自由活动的物件,不动一下怎么得好。
她想也没想伸手过去摸了摸骆铭心的脸,还把他垂在眼前碍事的头发重新拨到了头顶上,她的动作极轻,但骆铭心瞬间又起了鸡皮疙瘩,周身触感敏感得不像话。她的体温像是燃烧的火药一样,涂抹在了在他皮肤上逐渐灼烧起来。
“……”他睁开眼,入目的是女孩手腕上绳索绞出来的伤口,血丝,皮肉,连纵的青紫色血管,这画面一眼跌了进来。
怒然止息。
“你没事吧,骆医生。”
她如同安抚鹿言时一样,在他鬓边轻抚,“别担心,会逢凶化吉的。”
骆铭心吭不了声,心中乱麻暴走时带起酥麻的电流,这滋味真是奇怪极了……
但下一刻光影倏灭,树边挑起的一展电池充能的灯泡被白食卸了下来,山林暗寂,夜色扑面,白食啐道,“小两口还调情呢,也不看看什么场合,接着哭去啊……深山老林指不定什么野兽出没呢。”
他冲着锦鲤张开大嘴,“嗷呜——一口一个脑残。”
他骂骂咧咧的走,锦鲤却开口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哟,想记仇?”
白食回身,在透过树缝的月光里蹲下身子,“爷叫白食,白食——这世道,就没有能拒绝老子吃白食的地方,懂吗?臭丫头。”
“你把手……”锦鲤的声音很静,她压着所有奇怪的情绪,认真的道,“给我。”
白食这才发现她竟然逃了只手出来,觉得有趣,笑了两声,“做什么?”
“握个手,就当认识吧。”
“攀交情?晚了……你怕是脑子不清醒吧,没发烧啊你?”
他又一巴掌对着锦鲤脑袋抽过去,锦鲤反应很快,在黑暗中一把拦住反手一扣,白食又“哟”了一声想撒手才想起来她力气大得很,没挣脱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锦鲤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只是握着又不让他缩走,未语片言。
过了许久,沉默相连的两只手才断开。
白食心惊用脚蹬地面往后退,骆铭心看不清他此刻骇然的眼睛和逐渐眯起眼尾的锦鲤,这场无声的情绪置换在窒静中结束。
白食捂着慌乱的心跳上了车,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喝醉了,肯定是醉了……不然为什么觉得这么,这么……平和。
心乱跳,却很安。
山道蜿蜒,他靠在窗边呼了口气,忽然关掉了嘈杂的车载音响,小弟的跟唱摇摆怯怯住嘴,大哥一直没发话,车里陡然安静起来。
后座的三位顺着大哥的视线去看。
大哥好像,好像在看风景?
山岚在月色下神秘悠远,铺陈的浓墨尽处,霓虹明都嵌在旷野茫天的夹角,若蜃景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