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和骆铭心获救时间是凌晨三点多,守林员非常正义,坚持要调山下的监控给他们,做为报警的证据。可反观两位受害者,对抓获施暴者都不怎么上心,骆铭心累极了,推说天亮再报,留了联系方式;锦鲤脸色更是臭极了,嚷嚷着要睡觉谁敢耽误睡觉就要揍谁?!
守林员的积极性最终被她的怒吼打消。
开车带两人下山期间骆铭心一直观察着锦鲤,他不是没发现锦鲤这突然情绪大变,只是被“灰尘”压到快要崩溃人又累到快要崩溃的锦鲤实在无心忍耐,骆铭心开口的同时她就一把揪着人家的领口,欺近似威胁一般,“别吵我啊,头疼的厉害都别废话。”
她确实头疼,困得头疼。
好像是身体自发敲响了警钟,做为“吸尘器”的身体急需一场睡眠来自动修复。
守林员一直把两人送到了山下方便打车的街道,骆铭心临别问了一句,“您怎么知道有人被困的?”
按理大晚上的,又不是正经的赏景时辰山上又没有监控,难道还好运的天降一个巡山巡不腻半夜还要爬起来溜一圈的雷锋?
“有人去安保室留言,说完就走了。我起初还不信,原来还真有。嗨……这群缺了德行的社会渣滓啊。”
“谁留的言?”
“我没见到。保安小孙说穿得不像个正经人,一身酒气……搞不好啊,就是那群臭流氓,爱胡闹。”
“?”
骆铭心皱眉,他深觉得,白食他们,不像是那种做了坏事还留一线良心的人,就算要放,也不是现在啊……
他想不通,锦鲤已经原地跺脚开骂,“出租车,出租车。”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走道朝天大喊,暴戾得不像话。
守林员便是被她吓走了,懒得好人做到底。
骆铭心有些站不直,但努力想去扶一把更加站不直的锦鲤。
锦鲤就势直接混不吝的往他身上挂着,所有体重都交付,空余一只腿闲不住的踢踏空气,“出租车,他妈的快来一辆啊。”
唉……骆铭心叹气,这里方便打车,是“白天方便打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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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原地一默一骂十分钟,骆铭心才道,“放弃吧,没有车了。”
锦鲤不信邪——幸运锦鲤怎么可能会打不到车?
又过了十分钟,锦鲤主动泄了气,还是带着叫骂,但毫不影响她非常之委屈,“我困。”
“……”
困就困?为什么这么忍不住?
骆铭心头疼的捏了捏眉心,因为再次遗失了眼镜,路灯照耀下能够看清他双眼疲乏不堪,血丝从清亮的眼白里攀越着向虹膜上缠了去,但身边唯一的同伴骂骂嚷嚷还不时带着哭腔,比酒醉的汉子还磨人,他只得强自振作,“往前走走吧。”
说完便在锦鲤身前蹲下。
他当然不指望她还走得动……或者说还愿意走路。
锦鲤只看了一眼就爬了上去,双手死死环着他的脖子,头往他肩头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就安心卸下了整颗脑袋。
“我困……”
她盯着骆铭心的侧脸,恶狠狠的切齿。骆铭心觉得像是幼兽在他耳边准备吮吸他的血肉一样,可因为迷糊又带着一丝奶气。
“困就睡会吧,打到车叫你。”
不到一分钟,耳边的呼吸就平稳下来,两只扣着他脖子的手也没了力气,为了防止她滑落,骆铭心还得微躬着腰。
男人背着女孩的影子反复被拉长,拍平……拉长,拍平,一盏又一盏的路灯像是时光烙下的定点,招手迎来,转身送往,挥别着沉默、亲密、重叠的背影,走向更远的风景。
每一步的艰难困顿都被这在灯影下缱绻舞动的影子给驱散了……
骆铭心心中愈发平静。风中氤氲着湿润的朝露,耳畔有绵甜的呼吸交伴,他甚至在路边花丛里看到了少见的夏初流萤——他在这场如同幻觉的画像中负重前行,心里有难以言悸的满足感。
就连……身边路过十来辆挂着“空车”的出租车都没有破坏掉这份从未有过的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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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醒来,当先看到深灰色遮光性强的窗帘,再转目四望,陌生的床,陌生的衣柜,陌生的书架……总而言之,她醒在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房间色调以冷灰色和白色搭配,最多的摆件除了书还是书。
她瞪着昏黄的壁灯许久,才跳了起来。
她推开房门,光脚在一室一厅不大的屋子里四处查探,没有多慌张,更多是疑惑,她为什么在骆医生家?
对,这里是骆医生家,因为那些堆积如山的书,除了医学研究资料,连一本解闷的闲书都没有,甚至一本杂记人文诗词也没有。非常的,符合骆医生严谨、沉闷的内在形象。
可奇怪的是,骆医生为什么不在?
她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下午四点?
四点了?她睡多久了?
骆医生这是……上班去了?
回答她闷头瞎想的是钥匙开门声,在瞪得浑圆的双眼中,骆铭心手提着食盒的身影渐渐清晰,除了眼角还有淤青,再次戴上眼镜、穿得得体帅气、头发盘得精干有型的骆医生和往日所见的社会精英形象豪无区别。区别只是他走进来时,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锦鲤没读懂他的情绪,懵。他沉默的换鞋进屋。
他走到餐桌边,盯着还在懵逼的锦鲤,“才醒?”
锦鲤点头,闻到食物香气肚子叫了起来。但她还是没动,歪坐在沙发,慢慢任由自己滑了下去,在发呆中缓解自己起得太急的头晕目眩。
等理智终于重归大脑后,她开口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带我回家?”
骆铭心满嘴的五味杂陈化作了鼻息里的叹。
她又问,“我睡的是你的床,那你昨晚睡哪?”
对于这点骆铭心非常之主动的交代了,“别担心,我什么都没对你做。”
骆铭心语气又有些硬邦邦的冷淡,他觉得自己定然是跟她说不清的,也懒得多说,“你吃点东西快回家吧。”
说完自己去浴室洗了把脸。
事实太过悲惨,他要何从叙述那么一大串不知道作何表示的烂账——
经过是这样的,“打到车叫你”这件事骆铭心终究是食了言。在他背着她双手都麻了之后,生理疼痛叫醒了古怪的心理愉悦,他终于打了车,想摇醒她问住址,可是竟然怎么都叫不醒!要不是她还在呼吸骆铭心都快以为她是个不真实存在的假人,司机一路都在用看罪犯的眼神打量他,为了避免造成被扭送警察局的误会,他无奈统一了目的地。
他把这个睡得跟昏迷程度差不多的女孩带回家,嫌弃不已的把唯一的床给了她。眼见着上班时间就这么无缝衔接的到了,他梳洗后就意志顽强的去值了个早班。
至于那几盒饭食,他在家门前突发奇想,也许她醒了还没走?
也许……
总是官方微笑的骆铭心并不觉得自己在期待什么,他合理推测自己动了恻隐之心,对救命恩人的恻隐之心——所以才在回家路上,去了他觉得味道十分不错的中餐店打包了好几分招牌菜。
他从浴室出来顺手拿了新的牙刷,“给——?”
但餐桌前的锦鲤已经在大快朵颐,脸蛋上残留着昨夜炊烟和眼泪的洗礼。
“这个东西真好吃,酸酸甜甜辣辣的……”锦鲤夹了一裤筷子白肉冲着骆铭心道,“骆医生要一起吃吗?”
“不,不必。”
锦鲤的筷子急忙转了方向把肉送进嘴里,狼吞虎咽之下很快遭了罪,她面有痛色,“有骨头卡住我了——”
继跨次元怪人、哭包、暴躁女流氓之后骆铭心似乎又看到她精彩展出的“孩童”一面,接连不暇,他几乎意外不起来了,僵硬的哄了下“小朋友”,“有鱼刺,你小心点。”
“鱼刺?”她猛地咳嗽起来,把嗓子里的鱼肉吐进垃圾桶里,“你给我吃鱼?!鱼?!”
“……是啊。”
“我不能吃鱼的!”她把那碟鱼远远推走,“鱼是我的同宗啊,怎么能给我吃鱼。”
骆铭心刚想关心几句的嘴角僵掉了——又来了,又来了……这个家伙睡醒后又切换跨次元怪人了吗,奇怪言论又来了?!
骆铭心叹了口气,但还是走了过去,“鱼刺吐出来了没有?”
“没。痛!”她张大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大不大?不大的话你和着饭呑进去。”
“不行!我怎么能把同宗的骨头呑进肚子里……”锦鲤哭丧着一张软绵绵的脸。
唉……骆医生叹气,叹气,再叹气……他在餐桌上又拆了一双筷子,“来,我给你夹出来。”
一只手钳过她的下巴往自己跟前一带,锦鲤仓促的闭紧嘴,感觉满嘴食物和油光太失礼了,她摇头。
“那咽下去。”
摇头。
“那张嘴。”
摇头。
“那咽下去。”
摇头。
“走,去医院。”
锦鲤一愣,思想斗争许久,张了嘴,自己还配音道,“啊——”要多乖有多乖。
骆铭心:“……”唉。
刺挑完,饭吃完。骆医生准备送客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锦鲤报了于鹿言的地址,骆铭心有些意外——那里的公寓都是独栋,不管是科室还是食堂,总有医生护士哀叹民生时,反复提及过那个地名,寸土寸金,很是金贵。
他联想到数日前一身穷酸说自己没有家的锦鲤,还有昨天一片坦诚说自己没有上过学的锦鲤……跟这个地址拼凑在一起,愈发的奇怪。
“我可以换件衣服吗?”
锦鲤问。她一身脏乱差别提多寒碜了,到底做了这么久的人,这点薄面还是要的。
骆铭心沉吟道,“我这哪有……”
还是没说完,去房间收拾了一套长袖运动服,“凑合穿吧。”
锦鲤抱着衣服去了卫生间,门刚关上没一会又打开,伸出一颗小心谨慎等着看主人脸色的头,“我能在你家洗个澡吗?”
骆铭心捂额转身,把一头无奈加粗的黑线压在掌心之下。
锦鲤还在巴巴的等回答。
三分钟过去。
他用尽了毕生耐心,打破“默认”的困境,硬着头皮回了一句,咬着牙道,“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