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医院门口被欺负的女士姓王,锦鲤叫她王姐姐,因为不放心她这个状态,她陪同着,一路送回了家。
一路上,这个精神压力常期紧绷的王姐姐仿佛是在锦鲤的慰问中松了根心弦,不用多问就把自己的一通烦恼通通倒了出来。
从她的倾诉中锦鲤得知,王姐姐和自己的丈夫本来经营着一家还不错的中小型科技公司,可是半年前公司为了一个重点项目掏空了资产,但项目却赔了钱,为了周转才借了高利贷,本来打算在新项目里赚了钱再填补回去,可百忙之中,丈夫却突然病倒了,最近刚动完手术,人却依然常久不醒。
她逼迫着自己振作,公司、家里、医院三头跑,时刻还面临这些混混的威胁。人到中年,所有可能的苦难一齐逼近了她。
倔强咬牙死扛着太久了,风吹草动的温柔却像是不能承受的重量。
年少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将来会无所畏惧,如今却在一个陌生却勇敢善良的小姑娘怀里泣不成声——
她在半夜惊慌的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曾一度觉得自己快跨不过这个坎了。
锦鲤始终握着她的手,帮助抚平情绪,在打开家门的一刻,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挤出一个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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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小男孩乐乐六岁,刚上一年级,早上睡醒发现自己一个人在家,已经惊慌的哭了许久。
“妈妈,我还去上学吗?”他抽抽噎噎的往王姐姐怀里钻,抽空还打量了一下面生的漂亮姐姐。
“乐乐,乖,叫姐姐。”
“姐姐好。”小奶音脆生生的。
“妈妈跟乐乐道歉噢,自己出门去玩忘了时间害乐乐赶不上上午的课了是吗。妈妈真的很抱歉。”王姐姐作势打了自己额头一下,“待会妈妈就给老师请假,下午再送你去学校,好不好?”
乐乐点头。
“那你跟锦鲤姐姐玩一会好不好,我去给乐乐和姐姐做好吃的早餐。”
等妈妈走后,乐乐揉着鼻子走过来,“姐姐你叫锦鲤?是锦鲤鱼的锦鲤吗?”
锦鲤:“对呀。”
“我知道……”他忽然一溜烟小跑进了房间,小短腿扑腾扑腾一个来回,跑到锦鲤跟前,举着自己合十的双手,“给你看,我的锦鲤。”
“嗯?”锦鲤瞄了眼他指间漏出来的红色细绒。
“嚯……”他把掌心打开,是一个小小的绒毛玩具,做的是锦鲤鱼的样子,他骄傲的向锦鲤展示,“这是真锦鲤哦,妈妈说可以给人带来幸运,对着它许愿就好了。”
锦鲤怔了片刻,目视着稚童亮荧荧的双眸,脑海里应势回放着什么——
良久,她若有所思的走进了厨房。
“我帮你。”她走过去帮忙清洗西红柿,王姐姐手肘上的伤不怎么严重,她想帮忙处理她都没答应。
锦鲤:“最近乐乐都是一个人在家吗?”
“嗯,没办法,乐乐没有姥姥姥爷,他爷爷奶奶身体不好,我丈夫的事……我暂时都还瞒着,实在不敢再叫两个老人担心出了事。”
“乐乐也瞒着吗?”
“嗯。”她从锦鲤手中接过西红柿开始切,“小孩子太小,跟他说他也不懂,何必说出来让他伤心害怕。”
锦鲤蹙眉,沉默的看着锅里翻滚的沸水冒出袅袅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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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纠结的吃完了面,向乐乐许诺会再来看他,也始终再找不到开口的契机。
等去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下午了,小青大叔闲得几乎长了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摊开的字帖还停留在昨天他们分别时的那一页。
锦鲤支着下巴叹口气,有泪水在眼眶中簌簌滚动……
一放松下来那些被吸收来的负面情绪就开始叫嚣起来了,接过了“悲伤的接力棒”却不知道如何到达终点——她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剪水的眸子里忽然倒映出骆铭心那张……生气的脸。
为什么,生气了?
小青大叔:“在想什么?”
锦鲤下意思用指尖抠着木质桌面,“一个男人。”
“?”小青大叔顿时坐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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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铭心一整天都有脸色不善,连306病房里的袁阿姨都发觉了,她这回趁着查房测血压的功夫偷摸骆医生劲瘦的胳膊时,对方虽然没有推拒,但一个笑脸都没给,目光也低冷,排着队等骆医生听心率的阿姨大婶小姐姐们齐齐有些讪讪,找话茬刚找到第一百个的时候骆医生抬头转身,把记录的册子放在同科室的师兄手上,就一言不发的出去了。
今天脑仁子格外不经累,生疼。
站在走廊窗边静立,楼下是住院部背面的小花园,他在凉亭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白大褂的沙粤独自坐在其中,神色不虞,好像在生闷气。
几乎是同时,他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抬眸,远远的看过来……
骆铭心知道距离不短,隔着玻璃未必能看见,但还是脚步后退躲了一下。
没多久,师兄带着几个实习医师从306出来,也看到了窗外的风景,出言调笑,“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你还虐狗是吗,下班看不够?”
话尾带笑,难言的酸意。
“你又误会了……”
骆铭心刚想解释便被打断,师兄陆维泽拍拍他的肩,“行啦,都知道你是院长的乘龙快婿,如今沙粤小姐也来医院实习,你们一家人合家欢,晟南医院就靠你们撑着呢!”
实习医生们纷纷左瞧右看,在暗流涌动中一脸萌新状,骆铭心看着地板一声笑,不多做解释,重新拿过册子转头走进了隔壁307继续查房。
陆维泽却继续对着萌新阴阳怪气的说教,“都好好跟你们骆师兄学习,骆医生这张俊脸真的是我们医院的荣光啊,不光是病人喜欢,连医生院长都喜欢……”
骆铭心脚步一顿,回头隔着冷白的镜片审视,原本臭了一整天的脸此刻却自带笑意,但他只是笑了笑,萌新们噤若寒蝉的顿时憋住了呼吸,不知道是被帅到还是吓到,陆维泽嗫嚅了几下,也抵抗不住闭了口。
骆铭心这才道,“这些有什么要紧,下个月深圳的医学研讨会,陆师兄不又是获邀名单上的一员吗。”
陆维泽有些讪讪,“我资历比你深,康主任属意我,这不是应当的吗。”
“是,应当的……师兄跟着康主任学习多年,师兄就算不逢年不过节也必携重礼拜会,私下以叔侄关系往来亲密,康主任信任师兄,当然是应当的。”他意味不明的弯了弯嘴角,落在实习医生们的眼中简直是含沙射影。
陆维泽有些恼怒,但不等他再开口,骆铭心推开307的病房门,众人集体变脸,一派祥和平静,健步而入。
只有陆维泽憋屈的在大褂口袋里抠着手机屏幕,想,这小子今天竟然反数落我了……
这小子,今天不装斯文冷静的好好先生了……
这小子,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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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粤真的来晟南了……
骆铭心去食堂打饭的时候,连食堂阿姨都调侃,“沙粤小姐来医院实习拉,怎么不和骆医生一个科室呢。”
骆铭心自以为自己挤出了笑,“她跟着沙院长学习,自然是肿瘤科的新秀。”
周遭打听来去,新鲜的八卦层出不穷。
他不愿去听,不愿去想,也刻意回避着沙粤在可能的时间突然袭击到访,一直挨到下班,他才方有一丝有惊无险的庆幸,可他刚出医院,却在不远处看见继续蹲在路边乖乖背着双肩包的锦鲤时,脸色顿时更加难堪——
骆铭心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故意走了另一条没走过的小路想绕开……
锦鲤百无聊赖中突然来了精神,抬头果然捕捉到骆医生逐渐快要消失在转角巷口的背影,跳着追了出去。
一溜烟小跑刚赶到,“骆医……”生……还在嘴边,就被巷角里的画面惊到了。
还新鲜温热出场不久的混混组合围着一个麻袋套头的人形物体,正在拳打脚踢,锦鲤张口大喝一声“喂”,忽然眼前也是一黑,另一个麻袋从背后果决套下,一直拉到脚裸的位置,随即她也被人一脚放倒。
锦鲤被打得吱哇乱叫,混乱中被人扛了起来,好像是丢到了什么地方,下一秒被扔在下面的骆肉垫被她砸出一声闷哼。
“老实点!”
车门一关,引擎点火,车载音响奏出震耳欲聋的乡村金属风音乐,车子摇摇晃晃的驱离了原地。
锦鲤在黑暗中扭了扭,想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但位置实在太小,她最后还是无奈的压在骆铭心上面,侧耳能听到他温热的呼吸。
麻袋透气性还挺好。
她用头顶了顶骆铭心的脑袋,说了一句,“骆医生,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