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实是一个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大镜的肚子痛了三年,整整三年你都没有彻底分化苏醒。宛如一个在四维空间坐标轴上孵化失败的哪吒。”
“有什么问题?”
“问题在于我们其他人醒来都是很快的,生物降维拟变是我们的生物本能,你却迟迟卡在那个阶段,我们都有过各种猜测,但毕竟同类基数少,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能这么等着……一等就是三年,大镜肚子痛了三年,比怀胎十月的人类母亲还辛苦。”
“……抱歉。”锦鲤愧疚向水桦点了下头,然后又更加郑重的向不远处蹲着的两人点了点头。
大镜一愣,随即气哼哼的撇开目光。像是个更年期爆发阶段暴躁又傲娇的老母亲。
小青眼中却是满含慈爱,笑得法令纹凸起,犹如一个没什么脾气“只要崽崽开心就好”的……老父亲。
“说抱歉也没用了。你选择了与众不同的出场方式,除了长得好看智力也高,博士说你不合群也是应该的。先天出色的人大都不喜欢自己愚笨的同族们。”
这话委委屈屈快拐到什么歧义的画风上去了……锦鲤小嘴一瘪,“不是……我只是……只是……”
水桦瞪着牛眼睛看她,“只是什么?”
“我只是在想,我为什么存在的理由。”锦鲤十分之认真,“是什么种族不重要。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我之所以是这样我……的原因。”
“!”水桦惊奇的瞪着她,“你这么早就开始思考这种问题了吗?”
“嗯?”
水桦:“这个问题,我们都想过。不,不只是我们,人类也都想过。具有成熟思考体系的生物在成长过程都有这个疑问,人类一般是青少年时期,我们零族人……大概两百来岁或者三四五百反正依智商水平没个准数的时候也会想。你竟然现在,就开始想了啊?”
……好羡慕。
锦鲤扯着嘴角敷衍一笑。
“但这是一个最废物不过的废物问题。没有答案。博士说,一开始我们都会迫切为自己找到存在的意义,但大部分人奔波一生都不过徒劳无功,因为确实没有意义,这种思考它不过是大脑神经对‘自我存在感’的一次跪服,或者中二综合征。”
他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道,“你之所以是你,你之所以存在,的理由,就是,有就有了,来都来了——懂了吗。”
他有点沾沾自喜,丝毫没有发觉被女孩转移了话语重心,始终规避了那个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所以你们都想过?然后呢?”
“没有然后。找点事做呗。”
“比如?”
水桦敞开膀子追忆了一番,这期间对面的大镜和小青逐渐二脸懵逼。大镜:“是不是跑题了?”
小青:“原本的主题是?”
大镜:“先揍丫一顿啊,小孩不听话就得挨揍!”
小青:“不……不符合,现代化教育理念。”
大镜:“……”
水桦:“比如我喜欢看书,一段时间天天看文学作品,我被各种样式的故事载体吸引,沉醉不能自已,而我的中二综合症正好爆发在五年前,我自谙自己文学底蕴浓厚,应当扛起引领文化发展的大旗,然后……我做了一名编辑。自此沐浴在文学的春风中,我当时以为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锦鲤:“再然后呢?”
“两年过去,我的病好了,现在是条不上班不打卡靠低保养活的双面煎咸鱼。下岗的第二天大镜开始因为你肚子痛,博士就吩咐我准备接生……哦不,迎新。”
“……”
“会找到答案的。”水桦看着她,“所以,你是打算纠结完这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之后,再回到我们身边吗?”
“……”
问题又被拐回去了。
“是。”锦鲤为难的拨拨头发,因为头发太长,鹿言早上给她编了好看又方便的辫子,她来不及适应就弄乱了。
“最好是。”水桦目光如炬,“还有,不能再告诉别的人你的身份了,在你真的明白身份有别之前,都不能。”
·
快一点才看诊完上午叫号排队的病人,骆铭心疲惫的趴在桌子上短暂休息,刚有点困意,诊室的门被人敲响,清脆的一声。
他强打精神抬头,话语在嘴边顿了片刻,才吐了出来,“请问有什么事?”
“现在不是休息时间吗?”沙粤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你一副随时准备营业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骆铭心在看到她的同时就坐直了,压着倦容八风不动的整理桌案上的各种病历和报告。
“是,门诊里也只有你了,能把限号的看诊时间拖沓到这个地步,义务加班。”沙粤走到他桌边,语气这才缓和下来,“我等你吃午饭呢。”
“为何等我?”骆铭心抬腕看表。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你知道这种情况我一向当你是默许的。”
“我太忙,没注意信息。”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有打扰你。但约都约了,走吧,你太累了,不好好吃饭怎么行。”
“沙粤……”骆铭心话语一顿,眉心折了一道弯。
沙粤是院长的独孙女,沙院长是享誉国内外的肿瘤科专家,在医学世家中耳濡目染长大的沙粤是一朵凛然绽放的红玫瑰,穿舞鞋长大的小姑娘从来厌恶这一身白大褂,直到四年前遇到来晟南医院实习的骆铭心。
“不要拒绝我,我马上就要来医院实习了,到时候我会每天中午都来叫你一起去吃午饭,你拒绝不过来的。”沙粤把他的话拦了下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骆铭心没有回避她的靠近,说实话近在眼前的这张脸确实漂亮,她至今还偶尔去剧院客串舞台剧,即便弃舞学医多年,她也依然是舞台上最明艳的焦点。
可这美丽的眉眼里那份胜券在握几欲呼之欲出,骆铭心便半点波澜也无。
他反应一如惯常的冷淡,甚至连对待病人的亲和耐心都吝啬于自己——纱粤挫败的垂下目光,随即跟垃圾桶里原封未动的那盒早餐打了个照面。
壁钟时针滑向“1”,咔哒一声,随后满室寂静。走廊外缓步的脚步声和悠悠人潮都被这一室沉默驱离了。
纱粤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抡了一下,除了丧气和愤怒,更多是酸酸涩涩的情绪像藤蔓一样从心口爬出来,一下一下,把她的呼吸拽得愈发凝重。
放弃舞蹈,改行学医,在外人眼里是为了传承爷爷的衣钵,可只有她自己明确知道,不是这样的……骄傲如她,为了谁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低下头——即使她从未真的说出口。
四年前见到他的时候没说过;
假装顺从爷爷的心意换了大学志愿的时候没说过;
看电影约吃饭一次又一次被放鸽子的时候没说过;
身边总是出现一个又一个眼睛里长了钩子的女人时也没说过……
“骆铭心……”她咬牙切齿,再度抬眸看他,明明是呼吸相闻触手可及的距离,这个男人却始终像一个盖上了盖子扣紧锁钩严丝合缝的铁盒子。
怎么撬都撬不开一个缝!
纱粤怒了,俯身把唇凑了过去,可对面的那双眼睛依然漠然无视,冷静到近乎残忍,一瞬间便刺透了她的挣扎和失态,如同一记耳光。
猝不及防的吻在最后一刻刹住车。
收敛骄傲和体面也不过是一瞬。纱粤在他平缓呼吸的唇边微笑,最后嘴角上移,这个“惨淡”的吻落在了男人的脸颊上,她贴近他耳边,情人私语一般,道,“骆医生,我很有耐心,比你想象的,以为能打发的,要更多。”
骆铭心突然就有点无奈了,无所适从。
四年里每一次或明确或委婉拒绝过的场景都重叠成剪影,凑成一出沙粤的倔强挽歌来,如此错落可惜——本不该是这个剧本。
她从未真正明白的说出口,他无法真正完整的拒绝她。
他最后也只是拉远一个距离站起来,轻声道,“吃饭去吧。”
“崇文路上有一家西餐厅……”
“去食堂。”骆铭心脱下白大褂,先一步走出了门,纱粤在他轻挽袖口的潇洒动作下一蛊惑,转颜而笑,“都行。我要刷你的员工卡。”
·
锦鲤缩着膀子坐在塑料凳子上,难得的有些忧愁起来,迷茫混沌,思绪神游不知去向……片场工作人员往来穿梭,时分不解这个昨天灿烂明媚的女孩怎么突然委顿了……于鹿言工拍戏间隙总过来抓着她的手,来不及询问,也不方便在人多眼杂的环境下询问,只是心中默念参拜“锦鲤真身”的时候间杂着嘀咕。
终于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两人抱着饭盒去了角落,于鹿言附在锦鲤耳边试探的问,“罗姐找过你了没?”
“嗯?”锦鲤对这个凶巴巴擅会变脸的女人印象不佳,茫然的摇摇头。
“我身边突然冒了个人出来,她难免打听你。然后听我说你很会演戏,她看你形象也好,想试试能不能签你当艺人。”
“艺人?”
锦鲤往嘴里塞鸡腿,瞥见于鹿言碗里一水的水煮青菜,顿时反应过来再摇头,“不了。我不感兴趣,我也不会演戏。”
“你演得挺好的,真的。”于鹿言左右看了一眼其他人,凑到锦鲤耳边,“跟袁峰一模一样!”
“难道我以后每次演戏都找袁峰演一遍,我再模仿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
“我只是模仿,要我自己做,做不来的。”
“啊……”于鹿言有些失望,觉得嘴里更没味了,“那你想做什么?要不,当我的特助,虽然我这个咖位不配拥有特助吧,但有你陪着我,我真的很安心。也不用经纪公司那边走合同,就我和你,我发你工资,我也负责养你,怎么样?”
她挑眉,勾引的笑。
锦鲤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发觉自己没被打动,又缓缓摇了头。
“那你想做什么呢?”这是于鹿言问的话,在几个小时之前,水桦临走时也这么问过她,她思考良久只是反问,“我该做什么呢?”
总不能也是一条向水桦看齐的双面煎咸鱼吧。
水桦也大抵是看出她的迷茫了,观云望日的掐了一下指,“你是给人带来幸运的锦鲤,也许这世界上有什么需要渡劫的人需要你拯救吧。”
锦鲤头一遭食不知味,感觉自己和面前天天茹素的于鹿言脸上一样绿。“不了,鹿言,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我快速融入人类社会,自己养活自己的吗?”
“你……”于鹿言踌躇着措辞,“正常轨迹人的一生都是上学再上班然后退休养老,你是想说你现在想去上学还是上班呢?”
“上学?上班?”
脑海里数以万计的语音弹幕做为参考资料随心翻阅,人形锦鲤当下一个头两个大。
“没关系。也可以直接进入退休养老阶段嘛,找个人养你啊……比如我。”
于鹿言巴巴的笑着,恨不得当下就把锦鲤贡起来,“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