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大厅出门,锦鲤迎面就撞见了一个熟悉的大脑袋。
“出息了!你属‘乞丐’呢,第二天就靠卖萌讨上生活了?”水桦双手环胸艰难的收着腹,挂着俩跟眼睛等大的黑眼圈,嘴里“啧啧”发叹。
这话语半数落半艳羡的,锦鲤发笑,“啊这是……”怎么说呢?她沮丧的眨了眨眼睛,“我肚子确实饿了。”
……把无故受惠的那一点点羞耻感抛诸脑后吧。
“现在知道了吧,你学习能力再强,适应能力再快,长得再好看……”水桦‘吭哧’一哼,“可是你没钱,就没用。”
“那你有吗?”
锦鲤伸出手……
水桦重重的拍了她一掌,随即扣住了她的手腕,“丢人现眼!跟我走。”
“去哪?”她自岿然不动。
水桦怒目,“你这属于胡乱脱离组织知道不,新丁卖萌也就头天香。现在,不管你明不明白了不了解自己的身份,你都先跟我回去。”
“你这是要强迫我?”
锦鲤面露挣扎,拖沓着步子一脸不情不愿,水桦活现拖着个人形雕像去逼良为娼,一路招惹了好多目光。
水桦感知能力有限,锦鲤却突然的在群众探寻的气氛里感受到了一丝丝探究的摩擦力度,她蓦然有点兴奋,带着试探道:“我为什么非得跟你回去?”
水桦犹未发觉,纳闷反问,“说说看,你为什么宁愿在外面乞讨也不愿意跟你的同族在一起?”
“我……”
她回答这种需要分明立场的问题非常转折,好似脑子里的思路怎么也裹不清,介乎于大脑空白和思绪纷杂如乱麻之间。又或者做出的每个决定都只是本能感受,她不在意露宿街头,也暂时没想过长远计划,她懵懵懂懂的醒来,混迹在人群中却并不感到害怕,对每个人擦肩而过的人身上弥散的情绪信息感到好奇……唯独,唯独这些自称为同族的人。
没有好奇,没有亲近,没有认同。
甚至对自己的身份也无所谓要不要究清证明一番……
“我喜欢和人待在一起。”
“你在骂我不是人?”水桦眼下的乌青一抖,感觉自己24小时不眠不休的蹲守着实有些被辜负,“你嫌弃我们?”
“嫌弃”这个词汇相当生动——锦鲤突然一下子对零族人在人类社会的生活状态有了一个大抵的认知。
“啊,不是……”
“就因为我们笨?还是我们丑?还是装人装得不像?”
后面怎么委屈巴巴的呢?锦鲤看了眼四周越靠越近的路人们,无奈解释,“不是呀。”
“那你同那些跟着人类摇头摆尾的哈巴狗有什么区别?”
这……为什么要跟定位是宠物的小可爱们做类比呢?锦鲤更加无语,表达力有限,五官都局促得紧巴巴起来。
“跟我走。不管你怎么想的,先回去再说。”
水桦冷冷一喝,铆足力气把她往前拖,表情刚一凶恶起来,就被以目光巡查许久的路人们拦住了——
路人甲:“站住。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强拖着人一小姑娘?是认识的吗?”
水桦:“认识的认识的,我是她大爷。”
路人乙:“我信你个鬼。小姑娘你直说,这个人要强迫你做什么,你尽管说别委屈自己啊。”
水桦:“委屈什么,她都露宿街头了,有什么比露宿街头还委屈的。”
路人丙:“没有问你话你急着辩解做什么。我看这人不是好东西,要不要报警?”
水桦:“不是好东西……我怎么就不是好东西?”
对骂人的词汇格外敏感的水桦愤怒的一扭头,瞪着锦鲤。这才发现她至始至终都在密切留意着周遭的氛围,眉目中匿着一丝兴奋……他突然才明白了——对于对情绪共情能力极强的锦鲤而言,在已有的范围情绪里调动出一个“群起而攻之”的着力点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她不仅在戏弄自己!甚至把自己当做了试验品!
他有点痛心疾首——这他妈是个表面老实内心蔫坏的熊孩子!
锦鲤顺势接受了他的这个灼热目光,尬笑一声,“不是的,你是个好东西。”
路人丁:“你瞪什么瞪?还不松手,少吓唬人小姑娘。”
情势更加严峻了,水桦入世几十载,还从来没被这么多双眼睛关注过,他急出了一手心的汗,锦鲤慢慢有点于心不忍,“好吧,我跟你走吧。”
“不能走。你弄清楚他是谁了吗小姑娘,你家里人呢?”
奈何热心群众太热心,纷纷不答应,“你是不是被他骗了你自己都不知道,我看这事得叫警察。”
“对,不管弄没弄错,先报警。”
动作快的都开始拨号了,水桦急出一脑袋汗,先不说锦鲤目前还是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水桦早年间流窜街头,混生活的时候没少因为不懂世俗常规被警察逮住教育过,本能的感到害怕。
他面部表情一抖,内里的“怂”挤到那对大眼睛上反而看起来更像是气急败坏。
——犹似酝酿着什么坏水。
“我是她姐姐。你谁啊?”
于鹿言匆匆挂了电话,顶着一脑门压得脖子都直不起来的烦恼挺身而出,她方才接电话的时候就觉察到这幕了,顶着经纪人的揶揄臭骂不顾,一把钳住了水桦已经逐渐颤抖本欲松开锦鲤的手。
三只手臂互相攀咬,下一秒于鹿言十分不客气的把水桦一推,自己站到锦鲤身边紧紧揽住她。
“怎么还冒出来一个姐姐?”
水桦缩着肩膀,进退维谷。
“这是我……”
“我就是她姐姐。你到底是谁?说话,我怎么不知道我妹妹认识这么一个老大爷。”于鹿言打断锦鲤辩白,戒备的拉着她退后了一步。
周围的人纷纷响应,锦鲤和水桦天生不长在一个画面里,单看锦鲤懵懂茫然的眼神,被一个中年胖男人拖着走的样子,九成九一副犯罪诱拐现场。
于鹿言非常笃定自己的猜想,“报警吧。等警察来了看看你怎么说。”
“我……你……”
水桦百口莫辩,警视的甩了锦鲤一个微妙的眼神就突然跳出去跑了……锦鲤正自惭愧,眼睁睁看着水桦移动艰难的同时被一个水瓶砸中,橙色的果汁从他背上淋漓开。
真是,对不住啊!!!
“心虚逃跑?果然是坏人。”于鹿言似乎也有些后怕,对着锦鲤嘘寒问暖一番,锦鲤不想骗人也没有想好如何解释,为难的皱着小脸。
“你怎么了,快点回家吧。”于鹿言当她被吓着了,殷切的握住她的手。
锦鲤重新审视了一遍眼前的这个姑娘,她给人一种非常温沐亲切的感觉,也是锦鲤这两天所见,身上的灰尘跳跃性最大、随着每一个表情话语变化而增减的人。
这是个难能的……真实又鲜活的人类女孩!
“……”锦鲤笑了笑,“我没有家。”
于鹿言沉默片刻,目光自她单薄的衣着上扫了一眼,点着头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锦鲤来不及问,于鹿言已经勾着她的臂弯做了从未如此仓促而大胆个决定,“那跟我回家吧。”
·
于鹿言住的是独栋公寓,地理位置颇好,这个独居的年轻姑娘竟然还有着非常不错的经济条件。
只是从入门开始,整个两层公寓外在的欧式现代风格陡然一改画风,客厅靠墙的那一整面置物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开始招摇撞眼了——水晶球、佛像、紫晶手串、壁画、转运珠、各种木雕,甚至还有一个莲台……它们画风迥异的堆挤在一起,杂糅出了一股百舸争流、殊途同归的……邪教之风。
尤其是壁画,沙发背后吊高的那面墙上,色调绚烂的锦鲤图铺张了近乎七米的高度。
锦鲤吓了个手足无措,于鹿言把她推进门里,“你说巧不巧,我的本命墙头就是我的幸运锦鲤,而你就叫锦鲤,怪不得我一见你就喜欢上了呢,这下可好。你这几天要是没地去,我收留你啊。”
半个小时后。
两人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于鹿言支了个小餐桌,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小糕点,她把锦鲤按在一侧懒人座椅上,“奶茶还是可乐?”
“都行。”
锦鲤从未这么明确的获得过对这么多美食的品尝权,感到非常稀奇,端着不同的小碟子十分没有餐桌礼仪的各啃一口,良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很冒犯,于此同时于鹿言有些低气压的声音飘过来,“就是买给你吃的,别客气。”
锦鲤回手递了个放着一枚鲜艳欲滴的小樱桃的蛋糕。
“我减肥,不能吃。”
减肥简直是女艺人的终身课题——于鹿言边说边咽了口唾沫,起身冲泡了两杯茶剂,自己一杯清茶,然后递过来香喷喷的奶茶,“你就别计较卡路里了,这顿随便吃吧,你瘦着呢。”
锦鲤不客气的大块朵颐起来。于鹿言忍着快要闹翻天的馋虫,直到锦鲤进食的动作逐渐慢下来,才道,“聊聊吧,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我看看……还一身伤。”
锦鲤嘬着奶茶,老实交代,“我没有离家出走。没有家。”
于鹿言眼睛一瞥,锦鲤直白的看着她,“字面意思。”
空气安静了半分钟。于鹿言点着头,因为不太能把握刨根问底的分寸到哪算是侵犯隐私,最后非常善解人意的放弃了询问,她再次握住了锦鲤的手,“先休息吧。你可以去洗个澡,穿我的衣服。”
她把锦鲤送上楼,不久前被叩断的电话电话再次放肆的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