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半吊子军师
月将离2019-12-27 12:003,463

  老人正是冷烟雨和四个山匪要找的萧郁,也是萧暮正在寻的父亲。

  萧郁常年辟谷,吸风饮露,故而身形比常人更为瘦削。

  但精神气却一点儿也不比面前这五个壮年男子要弱,矍铄的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内敛的锐光。

  长长的白眉从尾梢坠到眼角,和长长的白须两相搭配,再加上饱满的天庭,让他看起来像极了年画上的老寿星——很瘦的老寿星。

  他其实也才六十挂零,不吃肉又不好好吃饭,自然很显老。

  而只要有草的地方,他就能活。

  外面的人都担心他死在里面,他却一个人自得其乐,在这别有洞天的洞穴里快快活活地打了半个月的坐,神游在他感悟到的奥妙里。

  萧郁觉得自己快要臻入化境了,也许就能这么愉快地仙去。

  直到这五个不速之客出现,扰乱了他的升仙计划。

  “贸然打扰,请恕晚辈唐突。”冷烟雨颔首致歉,“此番前来,实有一事相请。”

  萧郁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能破云垂阵,也算有些本事,有话直说。”

  “请先生出山。”

  这话说得够直。

  萧郁信心念动了一下,没想到快要死了,居然还有人惦记着找来。

  然而不管来人所为何事,也不管最后出不出山,他都要摆一下世外高人的谱。

  世外高人闭起眼睛,老气横秋沉出一口气:“老夫隐居数十载,早已不问世事,大限将近,只愿归尘归土,与世无忧,无论谁来,老夫也不打算出去了,天下大事又与我一个垂垂老矣的朽木何干?”

  四个山匪一听这老头儿不愿走,脸色也不再客气,盯着他如竹的骨架子,看看拎哪边的骨头能一把将他拎走。

  冷烟雨的面具脸面无表情,心中暗自一笑:讲了这么多,还不都为了自抬身价?

  “在军前呼风唤雨之人,”他上前一步,“先生可有意胜任?”

  萧郁的白眉毛稍稍挑了一下,眉角拐了一个明显的弯:“你是谁的人?东齐帝?还是西蜀皇?”

  冷烟雨笑而不答,走到潭边望着天坑,道出一段为他津津乐道的记忆:“二十年前,越征领兵南下平叛,大军被困会稽山,先生一出手便是两轮大阵。

  “先用莫测难当的风扬阵反迫敌军,突出重围后,再火速配合援兵,使用八门金锁阵将敌人困在其中,最后全数歼灭,大开大合,风卷残云,令人记忆犹新。”

  萧郁听此人声音也不过二三十岁,却对二十多年前的布阵细节如此知晓,说得就像他在场似的,不免觉得他应该是看过什么书。

  难道自己那会儿随便忽悠两下、最后靠运气取胜的战役,被人写进史书兵法了?

  没人知道萧郁当年的传说只是撞了大运。

  当初在东齐的一座小城里,他在考中举人后失去了人生方向。

  不想做官,不想再考,就像个闲散游民一般晃荡了好几年,全靠着祖上流传下来的破兵书和一些道教小图册来挂幌子算命糊口。

  他记性好,过目不忘,所以书上的东西都能颠来倒去地诌两句,有模有样的。

  还一面夸大自己是兵家传人,祖宗师承卧龙先生,精通阴阳五行和八卦推演。

  不这样说,生意怎么来?

  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真的摸到了门道,书看了那么多,总也攒了些真货。

  他面相看得很准,一说一个中,算命也应验了很多。

  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还被大户人家请到家里成为座上宾,俨然一跃成了众人追捧的大师。

  就这么混来混去,在当地闯出了点小名气。

  接着突然有天,他被后来的东齐后、也就是越征的太子妃给揪到了前线。

  她大概真把萧郁当成什么卧龙传人了,急吼吼地要他上前线去借东风。

  萧郁脖子被她架着刀,就只能硬着头皮上,纸上谈兵比划了两下,一本正经地装神棍,帐子里的将军们居然还就信了。

  而兵戎大事,立见分晓,要是出了岔子,那可是太子性命和几万条人命,自己五马分尸碎成渣渣也赔不起。

  他都打包准备开溜了,结果前线来人,告诉他阵法十分管用,大军已经反败为胜。

  最后打了胜仗,越征要封他做官。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萧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坑蒙拐骗还行,要是算得不灵被人骂了,大不了铺盖一卷,换个地方继续坑去。

  可真要做官,那是得担责的,跑还不好跑,滥竽充数日子久了,肯定会暴露自己这个一包草的绣花枕头。

  他未免夜长梦多而露馅,当场就拒绝了越征,说自己志不在庙堂,在乎山水之间也。

  这样还会显得特别高风亮节,是个功成身退不求名利的高人。

  世人至今都是这么以为的。

  这个戴面具的怪人估计也是。

  “晚辈钦佩先生大才,望先生能离开青岩山,出任我军军师,助全军一臂之力,享万民拥戴与敬仰。”冷烟雨恭敬道。

  萧郁暗啧一声:又是军师。

  自从上一次当了个半吊子军师,萧郁在东齐名声大震,算命摊子重新支起,排队请他看手相的都排到了二里地外。

  可他的运气,却再也没有回来。

  连续忽悠了几个人,都说得驴头不对马嘴,成了真正的大忽悠。

  他开始被人骂,开始被人赶。

  失败几次过后,他突然明白一个道理:人不可能永远走运,运有尽时,该当自知。

  人的运气也是有限的,就像身体内的一股能量,一点一点消耗,最后放了大招,就用尽了。

  就在他决定彻底收手不干时,之前上当受骗的人忽然找来,追打着要退钱。

  然后遇到了姜槐花。

  姜槐花为人家讨了公道,把萧郁骗人的行头全都卖掉赔钱,接着把身无分文的他抓进寨子里,要这个认字的人给孩子们教书。

  反正外面已经容不下他,萧郁就这么留了下来,娶妻生子,老老实实教小孩儿读书认字,被人称作一声“先生”,直到今日。

  后半生虽说平平无奇,但甘愿平庸倒也能过得知足常乐,日子还算顺风顺水。

  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圆满了,有过跌宕起伏,有过风光无限,还有采菊东篱的悠然晚年,这辈子也值了。

  所以可能会掉脑袋的事,萧郁不干。

  他要在这个山洞秘境里修仙升天,才不是躺在血淋淋的血泊中死无全尸。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问道:“说了这么半天,你到底是何人所派?据老夫所知,齐蜀联军旗开得胜,在军前自有呼风唤雨的将军能主持大局,应当不需要我一个老东西去给他们排兵布阵吧。”

  冷烟雨在面具下轻笑了一声:“不是齐蜀……”

  萧郁疑惑地皱眉。

  “……是北凉。”

  “北凉?”萧郁当即肃起脸,铁板一样地冷酷,“既是异族蛮夷,那就请回吧,老夫出身中原,不会为他们效力来攻打自己的地方。”

  “老东西不识抬举,”烧疤男丁全指着他大吼一声,“冷先生是看得起你才跟你说这么多,识相点的就跟我们出去!”

  冷烟雨抬手止住他,责备地回看了一眼,隔着面具都能感受他脸上的嫌弃。

  丁全瘪了瘪嘴,吞下一肚子气。

  也不知哪来的邪火,他反正看到这些把“异族”“中原”挂在嘴边说事的就来气,觉得他们装腔作势、不识时务,让你当军师还委屈你了?

  萧郁扫了眼那四个山匪,有两个认识的,便冲其中一人说道:“王旗,你儿子还在归云寨念书呢,现在是我徒弟在教,先前听过他背书,孩子挺聪明,就是贪玩了些,不过孩子嘛,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是块读书的料,等再长大些,看看能否进学,接着往上考,送去城里好好准备,中个举人也未尝不可,男孩儿读书出仕才是正途,从小就要懂得辩是非、明事理,你这做父亲的,可要好好做个榜样。”

  王旗就是那个墨汁男,听他突然说到自己儿子,还说儿子聪明,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忽然有点害羞,“呃”了一声,又支支吾吾地“嗯”了“嗯”。

  萧郁是在暗指这帮人不辨是非、不明事理,不为孩子做表率,跟着北凉人一起混,不是正道。

  冷烟雨心说:此人狡猾,这么快就拉人站边,那个王旗也许已经动摇了。

  他正想着怎么再跟萧郁周旋,看他这么坚决的样子,大概是不会跟自己走了,那就只能用绑的来逼他出山。

  可若是此时强行把他带走,他到了北凉又不肯真的效力,那岂不是白忙一场?

  眼下应以说服为上。

  然而不等冷烟雨做好思量,那边暴躁的丁全又骂了起来:“你个算命的妖言惑众,休想挡老子们的财路,今天你必须跟我们出山!打断你的腿也要把你拖出去!”

  冷烟雨顿时有点后悔找了这帮人。

  萧郁被威胁,纹丝不动地觑着他,气势相当自若,好像对这些吆五喝六的晚辈毫不在乎,竟有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

  而他看似从容不迫,其实只是盘腿坐了太久,腿麻而已。

  他思绪敏锐地感受到危险,可老迈龙钟的身体反应十分缓慢,眼睁睁看着丁全冲过来,却愣是动弹不得,下一刻就要被他给拖走。

  嗖——

  一支弓箭凌空射出,犀利地截断了丁全想要袭击萧郁的路线,差点擦破丁全的衣服。

  众人见状,同时转头去看。

  丁全一把抽出刀,恶声恶气:“啷个找死?!”

  而弓箭飞来的地方……

  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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