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宁阳来迟
月将离2020-02-07 05:004,183

  段子初顶着一张假疤脸,要是就以这面目示人,那就是存心不让东齐帝宫里的人好好过年。

  她赶忙把秋月拉到一旁昏暗的小树林边,背过身,一点一点揭掉满脸猪皮,还挺疼。

  秋月目瞪口呆地看着,也不多问,随即用帕子沾些雪水帮她草草揩了脸,又翻出随身带着的化妆小锦囊,给她扑扑粉, 抿一下口脂,晕了晕腮红,好歹恢复了一些脸色。

  “公主,”秋月鼻子一酸,眼泪盈眶,“你受了好多苦……人都瘦了……”

  “我……”

  段子初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说自己有孕,还不及两人多叙,旁边过来一小内官,急急忙忙地施礼道:“宁阳公主,可算找着了,赶紧回座儿吧,殿下催了几趟了都。”

  “殿下?”段子初迟疑地看了秋月一眼,“是那个……”

  她意会地点点头,边走边小声说:“秦王三殿下,公主你原本要嫁的就是他。”

  ……

  ……

  戏台上扶桑人的幻术终于落幕,换成了经典的《三英战吕布》,每年必演,越征看腻了,余兴过后,招呼家人来聚。

  “这大过年的,一家人就该呆在一起嘛。”

  他裹了件硕大的熊裘,好像熊身上长了个人头。

  老爷子难得红光满面,一手端酒,一手端药,环顾一圈桌面,脑袋晃晃悠悠,醉言道:“老三,你看你两个弟弟家室都到齐了,娃娃们都有,就你家空着,呃咳咳,你那宁阳也太随性,跑去后场这么久,戏子换装有何可看?莫不是又瞧上了哪个小粉头?跟那个叫袭风的戏魁一样的?这、呃咳、可不行,你得管,好好管。”

  越无疆礼貌地歉笑,心里一面顾及姜见鱼那儿的进展,一面又暗自念叨:不敢管不敢管,我还想多活几年。

  然而他这正主还没说什么,陶婉容倒有些“打抱不平”,又来卖人情:“宁阳不同寻常王妃,公主出身自是有些随性的,她喜好玩乐众人皆知,宫里过年这么热闹,也难免少了礼数,不打紧,到底还是个孩子。”

  主桌众人皆知她暗讽之意:虽说宁阳过完年才十九,可也有十九了,既已经嫁做人妇,且又是王妃,难道还能再不懂规矩?

  一旁的宋氏和梅若云也只比她年长两三岁,却都有着当家主母的沉稳气度,哪里像她这样跑跑跳跳想去哪就去哪,长辈叫还不回来的?

  越征醉醺醺的也不知听清了没,有些扫兴地丢下杯子,抬眼去看戏,跟着词儿,摆手哼了起来。

  越良弘藏起嘴角笑意,默默抿下一口酒。

  明里热心,暗里讥讽,陶婉容就这点本事,还总翻来覆去地用,以为没人敢杠她呢。

  越无疆看都不看她,眼冷嘴笑道:“宁阳是公主出身,也的确与寻常官家女子有所不同,既然宫里过年这么热闹,随性一点又有何妨?贵妃未免太过严苛了些,四弟真是辛苦了。”

  “噗——”越良弘一口老酒呛出,脸色不大好地掩咳了几声。

  “……”陶婉容脸上的微笑绽成了花,心里酝酿着想要爆发,来压住这个总跟自己顶着劲儿的秦王。

  她似乎毕生都在琢磨怎样不失礼貌地损人,人在高位,也从来没被呛过。

  遇到越无疆这个不管不顾的刺头着实稀罕,她一时没了应对,只能用笑容藏起尴尬,脸都快僵了。

  正在这时,段子初被秋月领到了桌边。

  她早先在蜀皇宫中平眉顺目、恭敬谨行的架势又端了起来,朝一桌人大方得体地福了福,说了一串吉祥如意的场面话,最后还补了一句:“宁阳来迟,还请父君、贵妃、殿下恕罪。”

  众人:“……”

  陶婉容刚说完宁阳没礼数,宁阳就来周到地行礼致歉,举止严谨、姿态讲究,连宫中老资历的女馆也要夸赞。

  段子初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款款落座,一身斗脏旧的篷竟也被她穿得端方蹁跹,她静静垂下目光,俨然一个安分乖巧的小媳妇。

  越无疆盯着她瞧了片时,没说话,回头看向秋月,又去目寻诸葛丙丁的身影。

  秋月正要提醒他这个宁阳的真身,那边越征又开了口,她只能退下,忐忑地站到一边候命。

  “怎的穿了个破袍子?”越征看着段子初的斗篷,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儿媳妇没大责怪,还有些好奇,朗笑道:“偷人家戏服了?”

  秋月心里鼓声喧天,打鼓都打破了皮。

  两人来得匆忙,只远远地指认了下那一桌亲戚,根本没空换衣服。

  就算脱了斗篷,段子初里面也是夹绵的平民袄子,更没法解释,还不如披着斗篷。

  段子初在过来的一路已经做好了考量,此时微微颔首,不急不缓道:“方才走时没披裘子,到后场有些冷了,才问人借来这斗篷御寒,稍后宁阳还得亲自送去,且先披着吧,碍诸位的眼了,还请见谅。”

  越征摆摆手:“找个婢子送去得了,何须你亲自还?”

  段子初温言细气地扯谎:“宁阳还没谢过那位婶子,她是好人,一件斗篷对他们那样的人是不可少的身家,她愿不吝借我,宁阳唯有当面致谢方才能表真心实意,还请父君恩准。”

  越征心说这事有什么好恩准的?也太谨小慎微了,宁阳怎么变得絮絮叨叨。

  老爷子目光瞅着台上“吕布”飞扬的翎子,懒得多管:“那随了你意吧。”

  “谢父君。”

  段子初对无钱的困苦深有体会,她杀了面具婢女扒下的黑裘换来的钱,大半都花在这斗篷上,一直以来为她遮风挡雨,也有了些感情。

  而这些话让越无疆听得很是发毛,疑从中来,不觉皱眉看去:你被人下蛊了吧。

  桌上几个王爷和王妃更是纳闷得慌,不明白这洒洒脱脱的宁阳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过分拘礼,连宫里最上规矩的公主也不曾这样说过。

  陶婉容觉得她那是娇娆造作,嫌弃地瞥了几眼脏旧的斗篷,似乎是为了报复越无疆刚才的硬杠,愈发忍不住阴阳怪气道:“这是宫中筵席,你穿成这般成何体统?陛下还要用膳呢。”

  段子初像是被数落惯了,心中毫无波澜。

  在亲手杀了两个人、混迹逃离被软禁之地、一路遭受各种饥寒挫难、百转千折、险些走投无路之后,她宛然心坚了许多,回首才发现,宫里这些磕碰都是不值一觑的娃娃戏。

  她对琐事无争心,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稍一颔首回道:“贵妃说的是,那宁阳这便去换下,请父君准允告退。”

  陶婉容扁扁嘴,没了话。

  而越征心思早飞到台上去了,正跟“三英”战“吕布”呢。

  他哼着戏腔,随意挥挥手,她便欠身一礼离席了,秋月松了一口气,赶紧跟上。

  两人刚走出那桌人的视野,正往后场直奔,紧接着被越无疆喊停:“等等。”

  段子初回过身,漠然扫他一眼,低下头,暗叹:幸好自己逃婚了,不然就得嫁给这男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很不喜欢。

  秋月左右看看,正要解释……

  “我看得出,”他说,“你不是她。”

  段子初听他语气平静,便知他清楚两个宁阳的内情,点到即止地笑了笑:“殿下慧眼。”

  “她在哪?”

  “方才瞧见,在后场。”

  越无疆低声责备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明目张胆跑进宫来,你知道你会给宁阳——”他顿了顿,改口道,“给鱼儿带来多少麻烦?”

  段子初才不是明目张胆进宫,她把自己捂得连亲娘都不认识,就是为了不给妹妹惹麻烦。

  她眼下和这个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怪的秦王也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四个字:“思妹心切。”

  越无疆叹了口气,背起手,径直走过她身侧:“随我来,得赶紧找到她,其余的再做打算。”

  姐妹俩虽然模样相同、声音也宛出一口,但浑身散发的气质和感觉截然相反。

  越无疆打从第一眼看到这个真正的段子初就察觉到异样,最初只是略有怀疑,不信她会进宫,还堂而皇之地成为了秦王妃坐到自己身旁。

  直到瞧见她空空荡荡的左手腕,没戴着金缮白玉镯,才最终确定下来,她虽是真正的宁阳公主段子初,但此时却是姜见鱼的替身。

  就适才几句话的光景,越无疆便很看不过她身上那股子毕恭毕敬和滴水不漏的作风,总像是拴了一具繁缛礼节的枷锁,让人浑感不自在,不免暗慨:幸好娶的不是她。

  三人又走没多远,刚刚还坐在主桌边的越明弛不知从哪儿抄到了前路,老远朝他们作了一礼:“三哥,三嫂。”

  越无疆:“我们有事,五弟有话稍后再说。”

  他脚步没停,越明弛就同他边走边说:“是这样的,咳,我有一事想麻烦三嫂,其余时候不便相见,也就在宫宴的间隙能与她说上话了,望能抽个时间。”

  越无疆急于见到自己的亲媳妇儿,突然被弟弟缠住,只得无奈停步,沉下脸色问:“何事?”

  越明弛抿了下嘴,把他和段子初请到路边,背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左顾右盼,跟做贼密谋似的。

  “是……尔岚的事,”他不大敢看“三嫂”,欲言又止,“想请三嫂帮忙劝说……”

  段子初不明所以,所以面无表情,耐心地听他想说什么。

  越明弛继续道:“二位近几月去了西蜀,想必还不知情,我这便全说了吧,先前在府上见到尔岚,几番攀谈,发现我二人互为难得的知己,尔岚对我有意,我想纳她入府。

  “可碍于、咳,碍于梅老颜面,他定然万般不许青楼女子与他的女儿在同一屋檐下共处,我便一直没提此事,一直以来只与尔岚在别院密会。

  “如今她有了身孕,纳妾一事迫在眉睫,可不知为何,她好似不愿,这才冒昧来求助于三嫂,还望三嫂劝劝她,让她心甘情愿地入府,这样,她和孩子才能有正名啊。”

  越无疆一愣,心道这五弟身体不怎好,精神头却不错,还跟尔岚搞到一块去,这么快又有一崽了。

  段子初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看问秋月。

  秋月赶忙打岔道:“楚王殿下,我们公主微恙,这就要去休息了。”

  段子初没吱声,她不明前因后果,就不好代妹妹擅做决定,只是附和秋月,假装清了清嗓子。

  越明弛赶忙歉道:“哦,是我唐突了,实是因为别无时机,这才打扰三嫂,还望包涵,也请与尔岚说说,她若能坚决些,到时我在梅老那儿说话便也更加笃定。”

  段子初“嗯”了声,还礼准备离开,刚迈一步,想了想,又转身回来:“楚王殿下,容我多言,既然你二人两厢情愿走到一起,那怎样处事在于你心中的坚持,而不在旁人如何看待,亦不需要旁人来帮助你坚定心意,唯有匪石匪席,方能得偿所愿。”她浅笑一下,“我所言皆是陋见,还望楚王殿下莫要见笑。”

  “不、不会,明弛受教,多谢三嫂。”

  越明弛好似有些如梦方醒,若有所思地端起手,朝她作了个深揖,告辞了。

  段子初余光瞄见越无疆正皱眉看着自己,反问回去:“怎么?”

  “鱼儿从来不称别人‘殿下’,”他干巴巴地说,“只叫‘老五’或‘五弟’。”

  “……”段子初简直一刻都不想再跟这个挑剔又冷面的男人呆在一起,也想不通妹妹怎么忍得了的,她步子快了起来,轻描淡写地搁下两个字:“是么。”

  越无疆无可奈何叹了口气:不过听刚刚那番话,这姐妹俩气充志定的样子,好像还真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继续阅读:第143章 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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