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乌涟
月将离2020-02-05 05:003,626

  段子初固执的劲头一旦泛上来,谁也劝不动,她非要在秦王府外面等,等到妹妹回来。

  “你到底要找谁?”浅井低声问,“若只是为了给那公主道谢,没必要大晚上还耗在这里吧?我虽非中土人,但深夜见客无论放在哪里都不是寻常的,你就这么确定那公主会见你?”

  段子初想说“你不明白”,可也没什么解释的心情,只是扒在墙角殷切地望着王府大门,那里站了两排府兵,木桩似的,眼睛眨也不眨。

  她不知道那府里还有谁清楚两个宁阳的事,秋月和冬阳想必一定陪在妹妹身边。

  这时,从府里出来一个高大壮硕的胖子,跟门口守卫说了几句话,气氛轻松,守卫们对他恭敬,但也没有上下级那种敬谨如命的拘束,更像是朋友。

  段子初看不清他脸,但依稀认得那身形。

  她想起被沈从光挟持的那日,姜见鱼身边有一胖一瘦两个人,记不得面孔,其中的胖子好像就是这个形状,也许是护卫,想必是知道内情的,应该可以信任。

  可万一不是他、万一自己认错了……

  段子初不愿冒险,还是想等亲眼见到妹妹后再过去。

  双生子从母胎里便命系一线,同胞姐妹血缘牵绊,不必说话,不必露脸,只要一个眼神,她定能认出的。

  飞雪渐密,行人渐稀,风也变得凌冽刺骨,远近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土爆竹声响,周遭院落里飘出欢笑和混杂着各色美味的饭香。

  段子初的胃低吟了一声,不光是她一个人饿,肚子里的小讨债鬼也嗷嗷待哺。

  她却依然没有要回的意思,拢紧领口,冷得眼皮冻僵,饥寒交迫,恨不得在旁边生个火堆。

  浅井见她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还有种“扎根于墙角”“不死不休”的倔强,又听到了那一声饥饿的嗷叫,隔着斗篷都能感到胃里空得可怜。

  他不解、无奈、担心,抓着她胳膊就要走:“跟我回去,你不能这么受冻,明天我们再来,一早就来。”

  “放手!”

  段子初拧着手腕跟他较劲,他又不敢使太大的力气,两人在墙角后面无声争执,推了个太极。

  “什么人?”

  几个巡逻的铺兵打着灯笼照来,看见两个戴斗笠的形迹可疑,藏在巷口推推搡搡,便过来询问。

  段子初立马收回手,低着头往浅井身后一躲。

  浅井脸上堆起一个卖艺揽客的笑容,赶忙出来打圆场:“官爷,除夕安康,我们路过,这就走。”

  “慢,”一人喊住他,“我在路边见过你,那个变戏法的扶桑人。”

  是幻术,幻术!浅井在心里纠正他,脸上笑容不减:“呵,是。”

  “他呢?”铺兵冲段子初抬抬下巴,“为何不敢睁眼瞧我?”

  她低着头,脸上裹得严实,以斗笠朝人,躲躲藏藏的模样不得不让人起疑。

  浅井冲几人团团一拜:“此人是我的伴当,胆子小,怕生,还望诸位官爷莫要见怪。”

  铺兵:“把面罩摘了。”

  段子初头把头埋得更低了。

  “这……”

  浅井知她怕因容貌惹来麻烦,便在脑中飞快地思索,一拍脑门,想到一计,凑到铺兵耳边小声说,“这是我的托儿,平时不大露脸,变戏法嘛,总要神秘些的,我就靠这糊口,明日初一,受了蓬莱阁万公相邀,还得进宫表演呢,托不便露脸,请官爷……呵呵,不要见怪,手下留情,别拆了我的台子。”

  把帝宫和万百戏搬出来,铺兵就算想问也不好贸然去管,更没有断人财路的道理。

  铺兵头子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我就说嘛,你变戏法不可能没个帮衬的,果然还是得靠托。”

  浅井腆笑着点点头,装出几分被识破把戏的腆色。

  铺兵摆摆手:“那就早点回吧,王府正门,闲杂人等不得停留。”

  “诶,好嘞,”浅井鞠了个躬,“官爷受累。”

  然后终于可以拉着段子初走了。

  两人并肩往医馆走去,段子初憋了一肚子气,也不好怨谁,

  “其实……”浅井悄悄看她一眼,“我明早陪不了你的,清晨就要去蓬莱阁帮忙,接着随万百戏的班子进宫,没人照顾你。”

  段子初头也不抬,声音夹着冷风变得有些硬涩:“有你在固然觉得安全可靠,我感念在心,但也不是非得依赖谁才能活着,明早我自己来便是,你忙你的吧。”

  浅井吃了碗不咸不淡的闭门羹,叹了口气:“我听闻……呃,是万百戏今天才说的,王宫贵眷一早会去郊外祭天,开年典仪,你要找的宁阳公主应该也会去吧,你若再来王府,也不知能不能得见。”

  段子初一个顿步定住,心里没着没落地沉了下去。

  开年典仪这种东西,哪怕她在西蜀是个默默无闻的公主,也会被要求盛装出席,随君主一同祭祀。

  何况如今的宁阳公主声望匪浅,又是帝长子妃,必得参加,而且很可能位列君侧。

  段子初有些泄力,肩膀垮了下来,鼻子泛酸:又见不到了么?

  浅井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平时对她观察入微,从她细小的举动就能猜到心情,此时看出她的郁闷难耐,想了想道:

  “如果你非得明天见到她,倒是有个法子,”他说,“不知你愿不愿意试试,可你这身子——”

  “快说,”段子初头来急切的目光,“只要能尽快见到她,什么方法都行。”

  浅井犹豫片刻,才说:“做我的伴当。”

  ……

  ……

  正月初一。

  东齐帝宫,玉宁宫。

  姜见鱼累瘫了,趴在榻上让秋月冬阳揉肩捶腿。

  她像个高贵的玩偶一般,和其他“高贵的玩偶们”被繁冗的祭祀礼节摆弄了一整天,祭天祭地祭祖先。

  典仪过罢,所有皇亲国戚全都回到宫里暂歇,傍晚过后还有晚宴和表演,到时又会放烟花。

  距晚宴还有一段空闲,越无疆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儿时居住的地方——母后的寝宫。

  “你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姜见鱼百无聊赖地蹬掉鞋,望向空空荡荡的房间,“什么都没有,你也耐得住?”

  帝后走了,越征一直没有重新立后,玉宁宫始终空着,偶尔有人打扫,日积月累变得毫无人气,比宫里其他地方都要冷。

  越无疆也是在出了宗正寺后头一次回来,揣手四顾,暗自感慨物是人非,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以前好像也没这么小,似乎大得无边无际,怎么都跑不到头,却不觉得空。”

  姜见鱼:“是因为你娘还在的缘故吧?”

  他垂目愣了一会儿,看看她,又慢慢抬手指了下头顶房梁:“我母后……就自缢于这根梁下。”

  姜见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朝上看去,似乎那边还晃晃悠悠吊着一根白绫,婆婆正瞪着眼睛瞧向这个冒名顶替的儿媳妇。

  她后颈突然一凉,连忙收起懒散的姿态,端身坐正,转着左腕的金缮玉镯,努力表现出一个好媳妇儿的乖巧模样。

  越无疆微微一笑,让人端来一个扁木匣,紧挨她坐下,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对夺人眼球的匕首,锋刃尖锐,寒光森冷,式样比绯云更加细巧。

  刀身上还有均匀细腻的花纹,似涟漪波澜繁复,如刺绣精致瑰丽,堪比礼服上的精美绣纹。

  想不到兵刃上也会出现如此美轮美奂的纹样,姜见鱼不禁倒吸一口气,噎在嗓子眼里半天咽不下。

  “天竺的乌兹钢,”越无疆拿起其中一柄,平端着细细欣赏,“天下最锋利的刀刃皆以此钢锻成,这样的匕首,世上仅此一对,送你。”

  别人讨好妻子,都是送花送首饰送珠宝。

  而此越姓男子作风格外清奇,送了妻子一对可以随时杀人的匕首,来代替她折损的绯云。

  更加清奇的是她妻子的反应。

  姜见鱼当场抄起双匕,握在手中竟似触电一般,一股通畅的酸爽沿着手臂爬上肩头,她猛打了个激灵,兴奋得颅底深处颤抖起来,当即抛接双匕,纵身舞动,将两柄利刃挥得目眩神摇。

  一招一式,夭矫灵动,几个来回间,她便很快就适应了新匕首的秉性,削风的吟啸似划开了冬季冗寒的春风般犀利清明,闻声入耳爽心动魄。

  “刃泛乌青寒光,纹似涟漪,”她利落地挑匕一转,“就叫乌涟吧。”

  “乌涟?好。”

  越无疆看着她,矫似灵蛇的英姿,心里一阵酥麻,突然就想和她“拆房子”。

  随即还是忍住了。

  姜见鱼飒爽地还刃入鞘,清脆地抛来一句:“谢了。”

  越无疆看似随意地“嗯”了声:“喜欢就好。”

  尽管两人“拆掉的房子”可以堆成小山,但他仍然总会被她那无意的撩眼给揉化了神志,毫无抵抗力地在心中默默燃火。

  心中有多热烈,脸上就表现得多冷漠,以此中和,不然人都要烧起来了。

  他徐徐压下一团渴望,心说这女的简直有妖气,须以大雄宝剑强力镇压。

  这时,秋月来与姜见鱼说了什么,问他的意见,他却全然没听进,净在脑中演练一些奇奇怪怪的镇妖之法。

  姜见鱼见他有点灵魂出窍的样子,两眼发直盯着地,耳根也骤然通红,还以为是傻了,捏着他耳朵将脸转来,不禁笑道:“喂,问你话呢。”

  “嗯?”越无疆迷离地回过神,看着自家“妖女”,“什么?”

  姜见鱼:“晚宴准备好了,让咱们过去呢,我要换套行头,你换么?”

  他摇摇头:“男子不必。”

  “唉,男子可真方便,站着也能出小恭,真羡慕。”

  越无疆:“……”

  她绕到屏风后,一边被秋月和婢女们伺候着换袍子,一边跟丈夫拉家常,“诶,今晚好像会有幻术呢,一个扶桑人,听说能把自己给变没,然后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

  他啜了一口水,灭灭火:“变戏法罢了。”

  姜见鱼没再接话,神情严肃了三分。

  她记得早先萧暮给出的定风班名单里,也有一个会幻术的扶桑人……

继续阅读:第141章 一眼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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