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花殁
月将离2020-03-03 05:003,795

  尔岚没了。

  死了。

  刚刚传来的消息。

  姜见鱼脑中嗡鸣震天,离弦之箭一般策马冲进绛云楼。

  马蹄踏进了花楼门槛,在高敞的中庭里逡巡了半圈,姜见鱼一跃跳下,不顾伙计和姑娘们的劝拦,蹭蹭几步飞登上二楼,来到被人群重重围着的房门口——尔岚的房间。

  此前来的一路上,她都企盼这只是秋月脑子进水看岔了事儿,或是尔岚想作弄自己而开了个恶劣的玩笑。

  姜见鱼急步来到,却忽然不发一语地停在十几步外,她不敢走了,也不愿面对,不肯毁了那微乎其微的最后一丝希望,好像只要没亲眼见到尸体,尔岚就还活着。

  房门口的人群静默无声,最外圈的伙计听见动静,回头发现了她,当即拍拍周围人给她让路,立时分出了一条道,两边全是一张张畏惧愧疚的脸,低着头,不敢看。

  姜见鱼顺着道儿看向门里,管事的欠身站在里面,看到宁阳公主来了,浑身颤了个激灵,突然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公、公主。”

  里间的鸨儿闻声,急匆匆地趋步过来,也跟着一起朝姜见鱼跪下,面色煞白溢出了脸上铅华:“公主……恕罪……”

  姜见鱼心沉到了腹低,知道此事再无回转之机,努力表现出镇定的模样,不理睬旁人,径直进了屋。

  屏风边还跪着俩人,一个郎中和一个稳婆,俯首叩地缩成一团。

  绕过屏风,总算来到尔岚床前,她在那儿。

  越明弛也在。

  他抱着尔岚坐在床上,面如死灰,眼底黯淡无光,被抽了神似的一动不动,下巴靠在她额头,细细感受着早已冰凉的温度。

  他怀中的尔岚安静得好似睡着了一般,美貌依旧与平常无异,只是眼无神、唇无色,眼皮轻轻耷着,露出半瞥了无生气的眸子。

  死不瞑目。

  姜见鱼瞬间泪目,往前走去:“尔——”

  “别过来!”

  越明弛大吼一声,让她顿步停住,姜见鱼不知该说什么,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虽面朝来人,却没正眼看她一下,目光失神地盯着地面,转眼又回到了尔岚脸上,舍不得移开。

  尔岚对姜见鱼来说,是如同亲姊一般的存在,她懂越明弛此时的感受,失去了爱人,便是失去生命中重要的东西,而自己的心悴绝不比他少半分,也不会被他给吼住。

  姜见鱼依然走到床边,这一回越明弛没有阻止,只是抱着尔岚的尸首往床里侧挪了挪,生怕她被人伤了碰了。

  人一挪开,姜见鱼立马发现床上的一抹血迹,掀起杯子一看,血迹洇满了整张床铺,已然变成深暗的红褐色,赫然骇人,惊心动魄。

  “怎么回事?”姜见鱼回头怒道,“人怎么死的?”

  鸨儿和一众人躲在屏风外面不敢过来,在外间声若细蚊地支支吾吾道:“回、回公主的话,尔岚许是小产了……今早上来喊她时才发现……人就已经……”

  鸨儿本就想说这么多,随后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呃,我们当时就去请来了郎中和稳婆,可尔岚她……发现时人已经凉透,郎中说走了有小半天了,为时已晚……”

  跪在地上的郎中连连应声:“是、正是如此,太晚了,实在是回天乏——”

  “何时?”姜见鱼冷声打断。

  郎中没明白:“嗯?”

  姜见鱼:“你能断出她是何时走的吗?”

  郎中摇摇头:“这个……得请仵作来验,若是昨晚还有人见着了这位姑娘,那约莫就是昨天夜里道今天上午这期间里。”

  废话。

  姜见鱼:“那就去找个仵作,报官。”

  郎中叩首应声,夹着尾巴跑了。

  鸨儿一听她要“报官”,左右看了看,上前劝道:“公主,妇人怀胎本就凶险,稍有不慎,小产……其实并不鲜见,尔岚也许是昨晚睡前碰了哪儿了才……唉……天妒红颜……”

  姜见鱼心有万千疑虑,还没发话盘问,越明弛忽然开了口,声音低沉,语气森冷:“滚,你们都滚。”

  鸨儿低眉顺眼地欠了欠身:“请节哀。”

  之后就把在门口围观的一伙人全都拢走干自己的事儿去了。

  此时,慢了一步的秋月和冬阳才急急忙忙来到绛云楼,进到屋内,满脸痛惜地看着尔岚和越明弛。

  “八郎呢?”姜见鱼头也不回地问。

  秋月吸了下鼻子:“和二舅在楼下马车边待命。”

  姜见鱼:“让他立刻调我亲卫来,守住绛云楼前后门,所有人不得进出,也不许与外界有所往来,如若发现有飞鸦、鸽子经过上空,一律射落。”

  ”是。“

  “再去趟衙门,务必让他们火速派人来,刚才那郎中不靠谱。”

  “秋月明白。”

  她应声走后,姜见鱼终于在床边缓缓坐下,握住尔岚冰凉无温的手,看着那再也无法笑起来的绝伦容颜,眼前忽觉一阵眩晕,扶着额头,

  “三嫂以为……”越明弛盯着尔岚慢声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姜见鱼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在验尸之前,我不好说些不负责任的话,但我觉得……只是觉得,尔岚不可能轻易小产,她和我说过……”

  她有点哽咽,断了话音,闭目深颤出一口气。

  昨日才与尔岚在家里打了两局马吊,尔岚银铃般的嗓音音犹在耳,“……她和我说……五弟你待她极好,安胎的药和补品一应都是宫廷贡品的档次,也有医术高明的郎中按时诊脉问候,胎相也稳,所以我觉得……”

  她轻柔地帮尔岚顺了顺鬓发,似乎是在向事主求证,“……若非受了外力,她其实……不容易小产。”

  这话与越明弛心之所想异曲同工,随即问道:“那是绛云楼的人?她就要入我府了,难免有人心生妒意,可千万别小看了人心中的恶念,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他人好活。”

  姜见鱼:“暂时难下定断,等仵作来了再说吧。”

  ……

  ……

  妇人尸检,仵作只观其表,光从脸和手看不出什么,还得有稳婆勘验重要部位才能确定一些事情。

  “确是意外小产,”稳婆说道,“方才从郎中口中得知这位女子怀胎三月有余,还不到坐稳的时候,最是紧要,稍走稍动便会惊动胎气,”

  “稍走稍动?”姜见鱼冷嗤一声,“尔岚昨日还乘马车来我府上,身体都完全无恙,在自己屋中安生着又怎会轻易小产?”

  稳婆急忙解释道:“您也说了,她昨日乘了马车,怀胎妇人最忌动荡,没准是路上无意受了颠簸,回到屋中才发作,这样的事我见过好几例了,那可不就是……可不就是在夜里小产了吗?”

  姜见鱼:“……”

  她犹豫了半分,难道真是在路上出了意外而导致的?

  内疚和自责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进她心里,随即叫来冬阳,要她去问自己的车夫昨日送尔岚回绛云楼路途中的行车情况。

  越明弛在屏风后的里间里听得一清二楚,表情更显踌躇,举棋不定地看向外面的方向。

  尔岚孕后常乘马车来往绛云楼和揽月轩,建安城中的道路皆由黄土夯实、专人打理,四通八达相当平坦,轻易不会出现能颠出人命的坑洼,

  不一会儿,冬阳从车夫那儿带着反馈跑了回来,在姜见鱼耳边低语道:“老严说了,昨日一路顺畅,连颗石子都没压着,一直送进绛云楼的院子到花楼门口,他亲眼见着尔岚姑娘进了花楼才离开的,当时人也没见异样。”

  鸨儿和稳婆见这伶俐的小丫头嘴巴叽叽呱呱动个不停,不由伸长了耳朵,却听不见一点话音。

  而冬阳口中的老严是随联姻婚队一同从西蜀来的车夫,为人老实可靠,车技数一数二,她坐车就从没被颠过,更何况送尔岚上车之前,她总是千叮万嘱要老严格外谨慎,老严也万万不会出了岔子。

  至此,姜见鱼心里有数了,稳婆约莫是想把事由往她头上推。

  是何居心?

  姜见鱼没当场反驳稳婆对路途颠簸导致小产的猜测,转念一想,又道:“你说她在夜里小产,想必疼痛难耐,那肯定会发出声响,又怎会毫无声响而致无人问津直到早上才被发现?”

  稳婆:“这……”

  姜见鱼看向鸨儿,厉声怪罪:“尔岚可是建安花魁,至少得有侍女伺候吧,我也是见过的,她们人呢,就让尔岚一人就寝么?拖过来领罪!”

  鸨儿一吓,连忙上前解释:“公主这话可折煞人了,尔岚是花魁不错,可到底是个花楼里的,能有人服侍就不错了,哪像大户人家那般有长随的侍女?都是底下的丫头轮流照应的,今日是她俩,明日兴许又换了人,尔岚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人照料,奴家方才下去问过了,昨儿晚上尔岚没叫人伺候。”

  她看起来委屈,语气却有点理直气壮,姜见鱼记得尔岚的确惯常独来独往,侍女也都是绛云楼里打杂的丫头,端茶打水、洗衣送饭,她上妆换衣都是自己动手,并无长随身边的丫头。

  “你所言……”姜见鱼狐疑地看了过去,“……句句属实?”

  鸨儿欠身道:“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以你家人的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

  鸨儿听她语气凶狠,神情有些畏缩,心忖着自己也没什么家人了,天雷爱劈谁劈谁去,便有模有样地起了个誓。

  这边的女人们一问一答,越明弛兀自神伤,紧紧环住尔岚,想用自己的体温把她温暖过来。

  无用了。

  果然是抔攥不住的沙,终究还是让她给溜走了。

  “难怪我俩总是多愁,“越明弛悲极而静,用指背轻抚她面庞,眼中温柔如练如线, “这种结局……竟是早已注定……”

  他神思游荡,哀喟了一首又一首两人合作的词曲,吟着调子追忆无限。

  “三嫂!五哥!”

  刚刚才得知尔岚离世消息的越承弼突然从门外闯进了屋,还拉来一个女子往他们面前一送:“此人鬼鬼祟祟在门外偷听,被我撞见,就给拎过来。”

  那女子被拉扯得袖摆凌乱,鸨儿则像是被摘了遮羞布似的,一下子乱了手脚,忙走过去责备道:“不是让你们都回屋呆着去吗?别瞎跑来掺和,冲撞了公主和五爷。”

  这被拉来的女子倒叫人察觉不出情绪,不慌不忙地整理着衣裙,人还没说什么,姜见鱼就很快认出她来,缓缓眯起眼:“……胜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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