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上京潜行夜
月将离2020-04-15 05:003,597

  上京的大牢简直是纸糊的。

  姜见鱼在翻出大牢圈栏后,有些窃喜地想道。

  她与萧暮在东平关外被抓后,在北凉东线大营上了囚车,又历经数个日夜抵上京,入城当晚就被送进了大牢里的囚笼。

  她权当这趟是捡了个大便宜,既不用自己骑马找路,还管一天一壶水、一顿馍,虽不足饱腹,但总比在草原上游荡又找不到食物要好。

  姜见鱼庆幸她和萧暮未被捆手捆脚,只是在囚车里呆着,她曾依稀听到岱钦向下属说过:要让人为自己办事,又怎能刻薄待之?

  所以,这约莫是北凉人想要策反二人当细作而并未像对待寻常囚犯那样苛待他们。

  北凉人比想象中的要谨慎,为了避免两个中原人暗中记路,囚车外还蒙了一张厚实的黑布,即使到了上京大牢也是如此,好像这鬼地方有着天大的秘密不能叫外人看见似的。

  然而,在北凉人的过分谨慎之下,却又矛盾地表现得过于心大。

  在她逃脱那晚,也就是来到上京的第一晚,那帮守卫竟围在一起吹牛唱歌,喝酒到半夜醉成一团。

  在姜见鱼越狱之前,从没有哪个北凉人能逃脱囚笼。

  北凉人或许以为只要人被关进了笼子就绝对无法离开,又或是他们对铁链过于自信和依赖,却不料这形制简单的锁孔对他们看管的女囚犯来说无异于敞开大门。

  姜见鱼越狱是临时起的意,没同萧暮说,更不会隔着笼子喊话,自个儿走了连招呼都没打,以她对萧暮的了解,他定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倒不如让他全不知情,也好撇清关系保全他。

  逃脱的过程意料之中地顺利,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地方能困住老鱼。

  不过唯一令她糟心的是,溜走时瞥了眼那几个守卫,自己那把与越无疆的定情之物、由乌兹钢锻造的、天下独一无二的乌涟双匕,正被不知好歹的北凉土包子用来削羊肉,她眼中轰然冒出两把五味真火,气得牙根痒痒想要杀人。

  可无奈机不可失,越狱不能节外生枝,她必须尽快离开,走之前将那几人的样貌记在脑中,暗中发誓要用他们片羊肉的乌涟匕去片了他们。

  带着一腔熊熊怒火,姜见鱼捷身翻过了圈栏高墙,离开大牢背着光没走多远,便置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黢黑之中。

  她这才发现这座上京城全然没有益都和建安那般繁华的夜晚,人们日落而息,夜深后家家户户进入梦乡,只有零星烛火跃出墙头飘飘忽忽地摇曳着。

  那一晚,寂静无风,人迹寥寥的夜中悠然浮动着乳酒的清甜与草秆焚后的淡淡焦香,牛羊牧畜在远方低唤,不时有孩童的哭泣与亲昵的人声低语,少了浮华都城的喧嚣,这份别样的安宁不属于中原,而自有草原上独特的辽阔悠扬。

  姜见鱼身处敌国都城,在暗夜潜行中本应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却不合时宜地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放松。

  她了无目的地穿梭在横七竖八的巷道中,没头苍蝇一般,却并不太急,对上京城的新奇劲儿尚未过去,很快就忘了来路,同时暗自苦叹,这么大个城竟连路边小吃摊都没有,更别提酒家戏楼,她现在肚子叫得能招来巡逻的兵。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正当,巷子口前面的大路上,一队骑兵举着火把匀速而来,姜见鱼急忙往黑暗中闪身一藏,待他们经过后,便朝着相反的方向贴墙潜行,也再没了逛城的闲心。

  夜里凉得人头皮紧绷,得找个安稳的地方栖身再做打算。

  又瞎摸着晃过两条道口,转了个弯,视线穿越重重叠叠的屋舍黑影之间,那里有一个目所能及之处最亮的、最吸引注意的地方——山腰上的巨大宫殿。

  红檐黑瓦,白泥高墙,火把如林,旌旗迎风,那模样竟有些类于中原宫殿的恢弘与考究,可又以一言难尽的圆穹封顶,就像往俊朗少年的脑袋上扣了个很土的草帽,在姜见鱼看来完全是个不伦不类的怪胎。

  且不说那宫殿美丑如何,就架势来看,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北凉王赫连战的老巢,这起码可以判定自己身处何地。

  随着逐渐趋近宫殿,她发现越是接近那里的屋舍,房屋样式便逐渐有了中原的棱角,更有甚者,似乎是直接将庭院搬到了草原,无时无刻不在透露出这些屋里很可能住着有中原背景的人的信号。

  较之先前经过的土屋和圆帐,姜见鱼更熟悉这种五脊四坡的房子,周围院墙的感觉令她以为自己好似回到了建安,又犯了上蹿下跳的老毛病,轻轻一跃上了墙头,脚下踩着瓦片,飞檐走壁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她沿着一处院墙,三两步蹿上了就近的屋脊,身在高处环顾四野,上京城的大致景象才在她心中出现了相对清晰的轮廓。

  黑压压的穷乡僻壤。她想。

  望着星河间依稀可见的北斗星,姜见鱼默背着萧郁在她儿时教过的口诀,总算辨出了东南西北。

  但见城中火光通明之处,一条正在修建的、南北向的大道从宫殿笔直向南劈开,生生将上京城分成了东西两边。

  她发现城西大多是北凉的圆顶屋舍,再外围便是圆帐和关养牧畜的圈栏,而具有中原样式的房几乎全部集中在城东。

  所以姐姐和萧郁应当在城东,八成还有冷烟雨和他那帮流犯走狗。

  不过到底在哪儿,只能等天亮后混入人群再行打探,当务之急是上哪儿捱过今晚,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安稳觉了,不过就眼下的情形看,能囫囵打个盹也许都成了奢望。

  姜见鱼高高站在不知谁家的屋脊上,正对着脚下一个土墙根凝眉注目,琢磨着怎么让这里变得舒服起来而得以供她容身一宿,无意间回头望见了极远处、亮着火光的也许是大牢的一圈圈栏,那应该就是大牢。

  她发现自己在城里走了比想象中还远的路,夜空斗转星移,巨大的星河无声无息地变换了位置,大地上的人没有半分察觉,其实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而大牢?那里依旧无甚变化,压根就没人发现一个俘虏从他们欢声笑语的眼皮子地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

  姜见鱼全无沾沾自喜,从那关羊似的大牢里越狱实在易如反掌,根本不值一提,此时只觉得又累又冷,两手抱臂全暖,往巷子墙角里盘腿坐下,瑟缩地靠着墙,身体虽疲惫又无力,心中却冀望盎然。

  姐姐就在这里,很快就能团聚了。

  姜见鱼打从出关后就睡得很浅,风餐露宿又落入敌手,每况愈下的处境让她时时刻刻不敢放松,此时终于获得片刻自由,一阵昏沉的睡意席卷上来,身子慢慢歪了过去。

  可刚与周公打了个照面,她忽然猛地一点头,被一个念头惊醒了。

  自己仍穿着一身东齐斥候服,天亮之后极易让人发现,乌涟匕被收缴去做了羊肉刀,身上无一样可防身之物。

  她立马将当务之急由歇脚打盹改为:找户人家偷一件衣服,再顺走一把小刀。

  姜见鱼重新打起精神,在城东熟悉的中原屋顶上矫捷如猫蹿,接连揭了三户人家的瓦,才找着一家有女人的。

  而这女的一看就不是讲究人,把皱巴巴的衣服随意搭在竹竿上、晾在院里晒月亮,活活便宜了姜见鱼。

  她摸进厨房挑走一把剔肉的小刀,正转身要走,回看一圈这户人家余粮不多的寒碜厨房,良心隐动,留下一件打底棉衣作为补偿。

  随后,她往脸上抹了把煤灰,将偷来的袍子和斥候服嵌套叠穿着,拼凑出了一身叫人没法认出到底是谁的衣服,这样便不至起疑。

  折腾到东方既白,上京城也渐渐醒来,人们早起洗漱、炊饭、在家中吆喝,听得姜见鱼也没了困意,随手背了个丢在路边没人要的竹筐,弯腰驮着背,假装自己是个可怜的落拓女人,将头巾一裹,上了大路。

  天色微芒,路上行人屈指可数,待走近了,是一张张穿着北凉衣服的中原面孔,这一带的人们的脸上大都刺了字,穿着狼皮坎肩,头发扎着麻花小辫,坐在路边刚刚摆出的茶摊侃侃而谈,远看像个人似的,走近一听却都是粗识薄见。

  姜见鱼经过他们时,无意闻得“冷丞相”云云,就放慢脚步,装模作样地研究起破竹筐底下的破洞来,一边竖起了耳朵……

  “……咱们可是破南司的老人,”一人说道,“竟叫旁人后来居上?老子不服。”

  “不服有什么用?同是中原人,脸上有字没字,那差别可大了去了,你看着那些位列朝堂一个个人五人六的,只要脸上有字,无论多大的官,在王上和冷丞相眼里还不就是条狗。而萧军师、朱铁匠、王药师那样的,被策反来的,他们才真正受重视,咱们这些都是拉来充数的,说难听点,不过就是挡箭之用。”

  “切切慎言,冷丞相待你我可不薄,好歹也是给了条命的,恩如再生,来到北凉不求大富大贵,但能有一栖身之所,像现在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唉,话虽如此,可大家伙都摘了面具,独他一个捂着真容装神弄鬼,连脸面都不清楚的人,实在很难使众信服啊。”

  再听下去,便都是无用的、抱怨的废话,姜见鱼收回耳朵背起竹筐,走了。

  她方才从话间领略了一二,想不到那姓冷的白面具居然做了北凉丞相,也不知何德何能,亦或是赫连战来者不拒。

  她背弯得有些累了,找了一处安静的小巷,解开头巾喘了口气,正琢磨着上哪儿找些水喝,余光中突然跑来一个屁颠屁颠的小男孩儿。

  “咦?”

  男孩儿背着一捆细柴,仰头歪着脑袋,一双明澈的眸子如小鹿般清亮,透着几分精灵古怪,他眨巴着眼睛盯着姜见鱼看了半天,又惊又喜,又有些被撞破秘密的窘态,随即露出讨好的笑容,迟疑地开口:“……阿娘?你怎么在这儿?唔……你的这身衣服,我怎么没见过?”

  姜见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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