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水门火卦
月将离2020-04-26 05:003,629

  东平关外,北凉军东线大营。

  岱钦早先往上京押送去一男一女两名俘虏,同时也送去了呼其图战死的消息,至今已近两月,急待上京的回音,盼着呼其图的长子、十七岁的巴特尔能担起继承牺牲的父亲重掌落日部的重任。

  落日部没了首领,最初一段时间里尚能在岱钦与赫连部的维持下安稳地等待巴特尔的到来,继而成为他们新的主心骨。

  可群龙无首的时日一长,族人难免变得浮躁,又有青狼部的鬼祟之人从中作梗、挑唆不断,三部合并扎营,难免有所摩擦,青狼部就在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频频激化落日部与赫连部的矛盾,令日落部人越来越不服岱钦的统率。

  再从底层煽动是非,捏造呼其图的弟弟莫日根其实是被赫连战污蔑陷害才招致流放,使得落日部人心浮动,不满的情绪水涨船高。

  岱钦很清楚军中的暗流涌动,且愈演愈烈,已有呼声要求莫日根回来主持落日部,毕竟兄终弟及是草原的传统。

  值此关头,若再不将巴特尔派来镇住人心,东线大军怕是要乱。

  他在帐中来回踱着步,细听外面的声响,平静无风的夜幕下,军心在动荡。

  东线的三部大军并非南攻主力,从最开始就是为了配合西线主战场从东线牵制敌军而存在。

  岱钦感觉已经很久没收到来自上京的命令了,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好安答呼其图、那个有如后羿一般的神射手居然会真的战死沙场,完全没做好失去臂膀的准备,可现在除了干等巴特尔,他别无选择。

  就在岱钦按捺不住急切,正要再往上京派人传话时,那边来了一则堪称五雷轰顶的死讯:

  呼其图的长子巴特尔死了。

  据说是误食了某种有毒的野草,顷刻毒发,暴毙而亡。

  十七岁的继承人的骤亡,好似耀目的流星划过夜空,只带给人一瞬的希望,随即陨落,了无踪迹。

  而呼其图的小儿子都没长弓长得高,还在用弹弓打兔子,遑论要其继承汗位带领整个落日部了。

  岱钦顿觉大事不妙,严厉命令传信兵切勿将此事外传,并当场修书一封,封了缄,要他立刻带去上京,务必送达赫连战的手中。

  这正当,帐外突然出现了骚动。

  “巴特尔死了!”乍一声有人喊道。

  “巴特尔死了!呼其图的大儿子死了!”

  岱钦闻言脸色大变,一把揪住士兵的领口:“是你说的?”

  士兵面色惶急地摇头:“卑职是赫连部的,绝对效忠将军,敢以一家老小性命起誓,离开上京后就直奔大营,除了将军,绝无对任何人说出此事!”

  岱钦狐疑地心想:那他们怎会知道?难道有人私下与上京来往?

  不待他做出推断,外面的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地传来:“呼其图的小儿子是个小娃娃,怎么能做我们的汗?只有莫日根!让莫日根率领落日部!”

  “让莫日根回来!”

  几句不知由谁抛出来的喊话,好似倒入滚油锅里的一勺凉水,大营顷刻间炸了。

  此刻营中无分落日青狼,四面八方喧嚣震天,两部人带着被压抑已久的不满与怨怼,黑压压、气汹汹地往岱钦所在的主帐涌了过去。

  赫连部的士兵竭力从中维持秩序,仗着人数偏多、兵甲精良,好歹是将如浪的人潮挡在了主帐外面。

  不过人势可挡,喊声难压,吼声中不乏青狼部人嬉皮笑脸的怂恿之词,丝毫不嫌事大。

  岱钦掀帘而出,大步上前,挺立高台的威严气势慑住了不少人,冲天的人声顿时下去了些,一个个满面通红的脑袋齐齐看向他,急于讨个说法。

  而巴图也早早到了帐前,懒散地扯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闲模样,仿佛自己是个功成身退的高人或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正欣赏着他与青狼部多日以来的所布置的“杰作”。

  岱钦见状,登时明白了几分,应当早有人将巴特尔的死讯传来了大营,青狼部与此脱不开干系,

  如此想来,那巴特尔之死便十分可疑,只怕是被人谋害的。

  可他没有证据。

  他唯一有的,就是从上京传来的口信,巴特尔死于误食毒草。

  而在决定由谁来出任部族首领一事上,他是北凉的将军,但对落日部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丝毫没有资格去左右人选。

  族人的意向,便是汗者的众望所归。

  而今晚的冲突若处置不当,则很有可能激化成哗变。

  “静下来,听我说!”

  岱钦为稳军心,将落日部人所迫切之事放在首位,好生安抚道:“落日部需要首领,刻不容缓,而巴特尔不幸身亡,我为那孩子感到无比痛心,那是多么优秀的少年啊,想必各位也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英年早逝,我们当请求长生天保佑他的魂灵。”

  他说罢,面露虔诚,两手向天张开,像是在怀中托抱了一座无形的大鼎,口中念念有词,又将手臂放回胸口交叠默哀。

  这转移话题的法子有效,落日部人并非草木,对他的话毫不反驳,皆用右手搭上心口,朝着星空对死去的少年沉默着送去了祭奠。

  巴图带着青狼部人也装模作样、轻飘飘地随了个礼节。

  之后,岱钦才能让大家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落日部汗位的情况众人皆知,眼下向上京当奏请王命裁决,看是否能将莫日根从北海寻回,成为落日部新的首领。”

  这似乎是最能说服人的了,先不论莫日根是否能担此任,就暂时稳定军心来说,的确是可行的。

  “不用麻烦。”

  一道沧桑宏亮的声音冷不丁从帐旁蹿了出来,继而缓步走出一个衣着浑厚邋遢的男人,身披寒霜,面颊堆了两坨被风雪冻伤的紫红色干痕,双目如兽般射了过来。

  像个没有开化的野人。

  “何人放肆?”岱钦皱眉握紧剑柄,死死盯着他,可片刻之后却又瞧出了些名堂,一时哑然,“你是……不可能……”

  男人对他的惊讶视若无睹,站到他身前面向黢黑的人群,沉默着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叹出后,突然猛地扒开了胸前衣领,胸膛上露出一个太阳的图案,与落日部族旗上的图腾如出一辙。

  只有部族首领的儿子在成年时才会被烙上这印。

  “我,莫日根,”男人咧开满嘴糙乱的胡子,“回来了。”

  ……

  ……

  “利高者疑。”

  萧郁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合手来回摇着,铜钱哗哗作响,他一边又说:“北凉人懂得使计,却不知避嫌而留转圜的余地,便没法进退自如,所以只能一鼓作气——”

  他往枯槁的手心中轻吹一口气,一双老手忽地一开,铜钱清脆地砸在桌上,砰砰哐哐,二正一反。

  “……又是少阳?”萧郁掐指一算,自言自语道,“离卦,离为火,九四,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大凶……”

  姜见鱼听他神神叨叨念得好生烦躁,一把手掠过桌面,没收了三枚小铜板:“别算了,命是自己的,才不靠这几个钱呢。”

  萧郁老头儿委屈巴巴地嘟囔道:“那是我的钱……”

  “不过先生说的没错,”姜见鱼权当没听见,把铜板放在指尖边抛边说,“北凉只能一鼓作气,以他们的国力,绝无法撑持旷日持久的战事,所以时机一到,则必定全力以赴,这些天我听外面少了好些兵马的动静,是将黑山头的兵都派出去了么?”

  萧郁点点头:“早在你来之前,我一直呆在黑山头大营,那会儿就已经往南边出动了大半人马,估摸着这会儿,应是将十二部铁骑悉数派向东西南三线,上京倒是清净了。”

  思南穷极无聊地坐在旁边,见这个新阿娘抛铜板的样子似乎蛮有趣,便有样学样地模仿了起来,从她手里掰走一枚,笨手笨脚地扔了起来。

  姜见鱼教了他几下,约莫会了,便打发孩子上一边儿玩去,接着看向萧郁:“东线东平关惑敌难成,西线雁门关有杨将军固守难攻,依先生所见,南面的水门关要如何设伏才能有所突破?”

  萧郁:“你怎的为北凉操心起来了?”

  “若水门关再攻不下,”姜见鱼朝不远处的思南瞥去一眼,“他们怕是真要对那孩子下手。”

  老爷子叹了口气,娓娓道来一段陈年的见识:“水门关之所以被称作‘水门’,乃是因其横跨九门河上,这九门河啊,百年前的本名已经无人知晓了,前人建造了一座跨河长桥,下有九个门洞,久而久之,百姓便称那为九门河。

  “水门关便是将那座跨河长桥垒石加固改建成了气派的关隘,成为了区分中原内外的地界,另设河道水闸,汛季闭闸拦洪,旱季开闸引流,实乃造福百姓的工事啊。

  “可就是这么一座既可防御外患又能福及后世的关隘,却有着不为人知的致命缺陷,我也是很久以前听一个住在那附近的山民提起,才悟出了其中奥秘。”

  姜见鱼不自觉地往前挪了挪,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老人,专心倾听。

  萧郁却似静止了那样一动不动,仿佛没了下文,忽然连拍几下脑门:“诶?是什么来着?我分明记得的,哎呀……忘了忘了,年纪大了……你莫怪哈。”

  姜见鱼很失落:“……”

  萧郁清了清嗓子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反正……就是有那么一个不妥之处,可令敌人乘地势而下,让水门关的防御顷刻瓦解,如果姓冷的真是当年的越为弥,身为东齐帝子,那他知道其中秘密也不足为奇,选择此地作为伏击之地亦不算意料之外。”

  姜见鱼忙问:“他既然知道,那越无疆知道吗?”

  萧郁面露难色:“老夫又怎会知道?”

  “……”姜见鱼想想也是,转念又问:“可我听你方才算的是火卦,还大凶,怎么又说到水门,那是给谁算的?到底准不准啊?”

  萧郁想着刚刚的卦象,高深莫测地眯起眼睛:“要不你把钱还我,我再算一卦。”

  姜见鱼轻笑着摇了一下头:还真是个半吊子。

继续阅读:第222章 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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