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生来执拗
月将离2020-04-30 10:443,495

  可她手刚抬了半寸,冷烟雨忽而朝着段子初猛冲过去,快比离弦之箭,身形极轻,揽住了段子初的肩膀,将她掠了过来环在怀中。

  两人不发一语地四目相对了极短的片刻,竟似亲密的恋人一般无间。

  他把人抢了一个猝不及防,惊得曹黑二人一阵急跳,却又不敢贸然妄动。

  而段子初仰在他怀里刚轻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挣脱,反倒被没站稳的冷烟雨连带着抱倒,两人双双往地上坠去。

  周围人包括破南司一众立即上前,姜见鱼正欲出匕刺向冷烟雨,却见他的背心上洇出了大片鲜红,在白袍上格外显眼,像是在背后开了朵巨大的牡丹,边缘一圈圈洇了出去,渐有层次,好看得紧,而那花的中心,是一支刺穿胸膛的弩箭。

  “丞相!”破南司人惶急地跑来。

  曹二文一见他们神色,便知这事并非由他们所致,当即朝左右一打量,立刻发现了躲在不远处巨石后、不知怎么埋伏在那儿的北凉人。

  眼前情形一目了然,他们想对穿红衣的段子初动手,却被冷烟雨觉察,替她挡下了箭。

  “北凉人使诈!找死!”

  而黑八郎未及考量,只看出有人想杀段子初,一腔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急需喷发,怒目大喝,抄起一对流星锤朝那几个鬼祟之人奔去。

  冷烟雨往那一看,便知事由,竭声喊道:“他们是青狼部叛军!并非——”

  撕心裂肺的疼痛轧熄了喊声,他一口血喷在了段子初肩头,旁者愕然,段子初惊得哑然失色,连姜见鱼都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副模样。

  而他的声音没能追上如虎一般扑去的黑八郎,抓兔子的凶兽一般,几个重捶砸了他们一个脑花四溅。

  两方大军各在半里之外,地势起伏有所遮挡,只约莫瞧见前面的人聚在一起,似乎发生了什么,但不明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越无疆与赫连战同时伸长脖子向前定睛,焦急地望向自己的女人,力量悬殊的大军双双紧绷着弦,冲突一触即发。

  “八郎!”姜见鱼吼向有些失控的黑八郎,“回来!”

  黑八郎立刻像个被急勒了缰的马,重整情绪冷静下来,回到旁边,才发现冷烟雨重伤倚在段子初怀中,胸口正中多了支箭,白袍慢慢成了红袍。脸色估计与白面具无异了。

  而段子初脸上也溅了斑斑血迹,如泼洒上去的丹砂,叫人不以为惨烈,倒觉别有凄凉的美。

  又听那冷烟雨正说:“眼下情形,越无疆覆手便能踏平上京灭掉北凉,赫连战有心和谈,所以绝不会蠢到再派人埋伏添乱,那些、那些人是……逃窜的青狼部,估计是想要报复才……从中作乱……”

  姜见鱼与曹二文对视一眼,觉得此话不假,若真是赫连战的埋伏,那冷烟雨又何必以身挡箭?

  姜见鱼此时突然想到,五年前的井陉关外,冷烟雨以绫丝剑缠绕段子初脖颈做要挟,竟徒手止住了回卷的剑刃,至今手上 仍留着深刻骇人的剑痕, 那怕是真的用了情的。

  “为何救我?”段子初被他重重地倚着,觉十分不妥,走也不是,留也不好,总之两人这么近,还是当年两人在湖心小屋中第一次相见,就被他的面具印了一吻的那回。

  她心思细敏,早也觉察到冷烟雨对自己隐而不发的别有用心。

  先是软禁,再有意刁难、挟持北上,之后又将所爱之人献给其他男人,段子初实在纳闷于他的反复与违心。

  也许,他到底是功利的,情爱可以牺牲。

  以后再没机会听他亲口解释,当下应也问不出了。

  而他向来漠然冷酷的眼神,在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后、对着段子初柔软地闪烁了一下,弯着眼角,应该在笑,慢慢摇着头:“不知道……”

  段子初心念一动:“骗子。”

  “也许……”他微微笑叹,“是……在赎罪吧,于你……对不住了……”

  姓冷的有心凄婉道别,段子初与众人静静听着,而姜见鱼不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伸手便要去摘了他的破面具。

  而在她指尖刚刚触上面具的一瞬,冷烟雨一句短促轻微、听起来很有几分请求之意的“别摘”让她停了手。

  “等我死了……”他噎了一声,一汩血自嘴角横淌而出,“……便随你。”

  他不愿看到人们在得见他真面目时露出的那份了然,他不喜欢被人瞧见真面,亦或是,面具才能给他的。

  这个被姜见鱼等人恨极之人将死,细想他过往所为的种种不要脸之恶事,直叫人没法痛惜他的死。

  而他为救段子初挡下一命而亡,于情于理都是该同情,但那毕竟不是死在姜见鱼自己人手里,没有大快人心的爽然,他们能做的最仁义之事,就是不补刀而冷漠地旁观他去死。

  破南司一众下属还算知恩,还有人想回去给赫连战通风报信,被黑八郎一把揪过来。此时此地,一个人都不许走。

  而段子初又不知怎么的,此时竟生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同情、不舍,绞心的难过在极轻极缓地挠着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一点点儿地抽离。

  姜见鱼仍把手搭在那森白的面具上,被段子初轻轻看了一眼,方才缓缓收回了手:“矫情。”

  “呵,”冷烟雨朝她翻了此生最后一个白眼,想要回嘴,却自己对她一句废话也不愿多说。

  他惜着最后一口气,要对段子初说的。

  “想不到,我最后……是死在你的怀里,真好啊,只可惜,如果你……”

  他眼里映着段子初的面庞,双目微阖,没能把话说完。

  “如果”之后的如果,没人知道了。

  段子初垂目低下了头,将万千心绪沉入心中。

  姜见鱼不再等,抄手揭开冷烟雨那几乎戴了半生的面具。

  段子初随即闭上眼,她不想知道那脸的模样,只想记住白面具眼孔中那曾经温柔过的眸子。

  至于冷烟雨的真面目,白面具被揭开后,破南司人也都忍不住过来围观,一片轻微的唏嘘后,姜见鱼又把面具罩了回去,和几人抬起他的尸身,扶着段子初站起,接着看问曹二文和萧郁:“现在该当如何?”

  她没了冷烟雨为质,破南司人不足挂齿,回到东齐阵营十分容易,但独自留在上京城里的思南可就难逃一死了。

  “我……”段子初慢声开口,“……留下。”

  声音虽小,却不显犹豫,更像是下定了决心。

  姜见鱼以为自己耳背听岔了,皱眉问去:“什么?”

  段子初绕至她身后,看了眼襁褓里小眉紧锁的苏赫,轻轻托起、接到了自己怀里,一边说道:“这些日,思南劳你照顾了,且不说他还在赫连战手里,即便我们母子三人都能回到中原,又该容身何处呢?”

  姜见鱼脱口而出:“归云寨啊,或叫段修文给你找个别馆,定能将你们照顾得周全。”

  段子初:“终归是不能于人前露面的,你我两个宁阳公主,势必不可同存于一处,你已是东齐后,还有了一双儿女,我的出现想必会添来不少麻烦,只有远离,方能善存,况且上京有我的孩子们,还有……”

  她往上京城外的北凉军望去,似乎与那领军的国王碰上了视线,“……我的丈夫,老实说这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日子,不必去别处的。”

  此话一出,姜见鱼立刻劝了几句,都被段子初一一婉拒,便明白了姐姐是真心想留,纵是自己心有万般不愿,但知她与自己一样,生来执拗,多说也是无异。

  段子初:“赫连战不是不通情理之人,他是个为民的好王,只是急于带领北凉摆脱困境,我去劝说,他未必不会听,你我姐妹也定能再相见。”

  姜见鱼不情不愿道:“但愿如此。”

  萧郁瞅着两人终于达成了,才有些姗姗来迟地附和:“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留下吧。”

  “爹!”萧暮第一个反对,“你怎么能留在这儿?那赫连战定要刁难于你的,你不还说过,要在归云寨的山洞中飞升成仙吗?”

  老头儿捏了下自己多肉的下巴:“赫连战要想整你爹,你爹早去见阎罗了,还至于反长出这几近肉来?何况生死之地,里外由天,修仙什么的,你爹闹着玩呢,其实是在打盹。

  “再说,我的名声在中原想必已经臭了、烂了,还回去做什么?而如今为父发现啊,我在上京比我在中原要能做更多事,帮更多的人,看着蛮夷逐渐有了规矩,人们也渐渐受教识礼,这可不比虚无之修仙来的更有意思、更加满足?死了之后的事谁会晓得?当然该着眼于当下,别整日仰头望天,修个屁的仙?只可惜,孙子怕是见不着喽……”

  老东西絮絮叨叨地感慨着,萧暮也啰啰嗦嗦地劝说着,被姜见鱼一嗓子掐断:

  “差不多得了,还要议和呢,拖拖拉拉没完了?之后又是一摊子事儿,趁天黑前,赶紧的,我姐也要歇息,得见着思南了才能安心。”

  两人被她说得一愣,才想起正事。

  东齐北凉之前来来往往地谈判,初步达成了在交换人质后议和的共识,文书正拟着,只有人质安然无恙地回归,才会真正进入议和的阶段。

  短暂又不舍的道别后,破南司人抬起冷烟雨体温尚存的尸首,跟在段子初、这个北凉目前唯一的阏氏身后往上京走去。

  姜见鱼目送她远去,她也正回眸望来,两相一望,无语凝噎,不知今日一别何时还能再见,又各自撇泪转身,怅惘而去。

  回到东齐军前,姜见鱼见到那领军的君主只身一人策马来接,急停在她前方不远,一跃下马,大步走来,焦切的眸光中充盈着望眼欲穿的企盼与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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