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疆这个二百五,那晚跟姜见鱼耍了个滑头,只说不再抓她的人,又没说不抓她的猫。
可怜的小辟邪被他扣了好几天,至今下落不明。
而他人却打着办差的旗号,脚底抹油一溜烟又出了城,几天不见人。
姜见鱼从没像现在这样日日夜夜守在门口等他回来,连绛云楼和蓬莱阁都不去了,对着大门望眼欲穿,迫不及待要来一场兴师问罪。
她这些天带着亲卫把王府里前前后后掀了个遍,上到堂屋中高悬的牌匾后面,下到地窖里终年不见天日的犄角旮旯,就连库房里的老鼠洞都捅穿了,愣是不见那坨可爱的姜黄色小毛球。
终于等到越无疆回来,她气得冲到书房去找他对峙,故意用戴着白玉镯的左手拍拍桌子:“猫呢猫呢?”
“你轻点,”越无疆皱眉指了指镯子,“别磕坏了。”
“猫要是不回来,这玩意儿你也别想我戴着。”
越无疆无辜地眨眨眼睛,两手一摊道:“我让人送回去了啊,也许是它自个儿跑掉了吧,你也知道,猫这种东西,稍不留神,就很容易跑丢的。”
姜见鱼觉得他根本就是在幸灾乐祸,明摆着是阴阳怪气地硌应自己。
她冷哼一声赶了赶手:“没了就没了,不就是一只猫么?我再去街上买就是,买上一百只!我在院子里建一座猫山!”
越无疆打开一本书,“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唉,换猫如翻书,最冷是人心,那小姜猫真可怜,就这么跑没了影儿,在主人心里却是连半点位置都没留下。
“它现在孤身一猫流浪在外,已经秋天了,风霜雨雪的,也不知有没有找到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估计是活不过今冬了,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主人呐,心大概是锈铁做的吧。”
姜见鱼的表情随着他的话而变得越来越拧巴,最终拧成一个无法理解的形状,微张着嘴定在当场。
她现在心里有十成把握,辟邪绝对还在他那儿。
明明是他找人偷走了猫藏着不还,居然还有脸来指摘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坏主人,让人心中产生强烈愧疚从而无法放弃那只失踪的小姜猫。
这自相矛盾的做派目的何在?脑子有坑啊!
她咧嘴冷笑:“好一个温吞庸碌的秦王,想不到你扯起淡来这么贱,以前还真是看错你了。”
“承让,”他目不离书,不紧不慢地翻了一页,“你想不到的可多了。”
“你也老大不小的人,怎么还干这种欺负小女孩儿的事呢?是长不大吗?”
越无疆看着书呵呵一笑:“谁敢欺负你?在下唯恐避之不及,况且你也不是小女孩儿,你不是……呵,‘弱质女流’么?”
简直损得冒烟。
姜见鱼猛地抽走他的书,一掌拍在桌子上:“我最后说一次,把猫还给我!”
越无疆手中陡然一空,无奈地抿了抿嘴,心里却是有些想笑的。
其实自那晚过后,他发现激怒这很刚的姑娘是件很有趣的事,看她越愤怒,他就越开心。
而她的一颦一笑、身形步态,全都无声无息地印在了越无疆的脑海,连她像个男人似的开折扇的样子,也让他在回想之余忍俊不禁起来。
他在离城的这些天里时常把她的面孔翻来覆去地摆在眼前看,与人交谈中也常常走神,睡前更是当个正事似的将对她的记忆提拎出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仔细回味,等他发觉自己是在想着她时,夜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越无疆当时听人说那宁阳公主段子初是个书本上的深宫闺秀,是人们标榜的那样温柔贤淑,便认为以后的日子必定比凉水还无味,比粗茶还淡饭。
毕竟少时曾在山里偶遇过一个有趣的小姑娘,再看别人都比之不足。
而到如今,他居然在宁阳的身上找到了一些那山中小女孩的喜人野性。
虽然她有时刁蛮胡闹不让人省心,还爱乱花钱,但感觉这被迫的婚姻似乎没那么难熬了,也并不如他最初以为的那般抗拒。
那当时又是为了什么而抗拒?
大概是曾在山里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吧。
那个要自己叫她“大王”的奇葩。
“啪!”
姜见鱼在他眼前打了个清脆的响指,不满道:“喂,跟你说话呢。”
越无疆“嗯?”了一声回过神,又“哦”着点点头,藏起微红的脸色,正要开口,却突然发现忘了刚才她最后一句是什么,便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经道:
“我们为什么非得吵架呢?我难得回来一趟,偏要受你这嗓子的罪,世人都言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他脑子抽了个筋,调笑道:“不能在床上解决吗?”
姜见鱼:!!!
归云寨大王纯洁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令人发指的侮辱,这货调戏自己还上瘾了?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好看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尖锐的杀意,低头冷冷道:“是啊,为什么非得吵架呢?”接着舒了口气慢慢坐下,右手伸进左袖里握紧一个把柄,“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砍对方几刀呢?”
砰——
一把出了鞘的匕首被她笔直地插在桌上,没入了三分之一的刀刃。
中间还串着越无疆刚刚看到一半的书。
他眨眨眼睛愣了片时,看看姜见鱼,又看看书,最后无奈地吐出四个字:“有辱斯文。”
“你跟我谈斯文?”姜见鱼道,“我一个山——”她猛地一顿,立即收住了口,将“匪”字咬回嘴里,重新说道:“别跟我谈斯文,谈谈猫,到底什么时候还来?”
越无疆握着刀柄将匕首拔了出来,双手平端着放到姜见鱼面前,拿起被扎了一个洞的书,吹一口气拍了拍:“我是真的不知道,不信你叫常叔来,是他去放的猫。”
她翻了一眼:“你们一丘之貉,我信他才怪。”
“要不……”越无疆撑着额头想了想,认真地说,“让你的亲卫和我的府兵去周围搜搜,也许是跑到了哪户人家。”
闻言,姜见鱼眯眼看来,盯着他左瞧右瞧:“你真的不知?”
他轻摇了摇头:“真的不知。”
姜见鱼记得曹二文说过,一个人是否撒谎可以从表情和眼睛里看出来,任何微小的异常动作都是揭穿一个谎言的关键。
而她识别谎话的功力显然还不够,心说要是二舅在场就好了,就能看出面前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骗人。
要不是越无疆下令不让外人进他的院子,姜见鱼肯定要把曹二文拽来好好看看他,定能一眼看穿他。
她收起匕首,稍有失落:“那行,我走了。”
越无疆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留她喝杯茶,她就已经耷着脑袋到了门口,完全没了刚才来时八面威风的气势。
“下个月中秋灯会,”他突然说道,“你有什么安排?”
姜见鱼浑身一顿,身体略显僵硬地转来半边:“什么会?”
“中秋灯会,别说你没听过,你这爱逛瓦子和青楼的,肯定早就盼着花车巡游和选魁首呢吧?”
“呃,哦,原来你说中秋灯会啊,”她故作恍然地点了点头,“听过啊,你有事?”
越无疆:“父君要在云霄殿摆家宴,咱们得去,无论你有什么事,都推掉。”
姜见鱼:“……”
我要去杀个人,推不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