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夜伏
月将离2019-11-29 07:003,261

  姜见鱼下定决心要做的事,鲜少会因为旁人的一句话而轻易改变。

  所以早上越无疆对她的那句“奉劝”早就乘着耳旁风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也心宽宽地照常来绛云楼蹲点。

  今晚终于等来陶益。

  鸨儿急急切切来传话的时候,突然在门外急停了下来,压低呼吸声,悄步靠近,屏息凝神往里扒了两耳朵的墙根,想探探宁阳公主的私事。

  可屋里二人只是聊天打马、吹牛打屁,就像普通闺中密友的交情,万没有城中被歪曲夸大而让人津津乐道的那般不可描述。

  她们两个平日只在小湖边的水榭里谈正事,而在包厢中则相当警惕,绝口不提过往之事。

  就算姜见鱼有时跑漏了嘴,噼里啪啦蹦出一些蜀骂,也会被尔岚即时止住,断不会让听墙根的抓到话柄。

  鸨儿这个墙根扒得也深感没劲儿,以为能听到些什么然后汇报到赵王那里邀功,到头来也只是些琐碎。

  她无声叹了口气,提着脚跟后退两步,又假装小跑过来开门,一脸风风火火将将赶至的样子。

  先朝姜见鱼施礼道了声“江公子”,又小声对尔岚说:“尔岚呀,陶二公子终于来了,就在楼上的探春雅间,你快些准备着,我去喊姑娘们,一会先给他来曲《红花落》,再向他敬杯酒,上次的误会就算了了。”

  尔岚一听陶益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掺着期待的警觉,看向眼姜见鱼面露难色道:“可‘江公子’这边……我与他正打马呢,他的马儿都入窝了……恐怕是不会放我走的……”

  姜见鱼配合着佯装不满,甩开折扇,抬起一只脚踩上椅面,一手搭着膝,一手扇着扇,欲予故取道:“那陶二难道不知尔岚是谁的人么?”

  鸨儿瞧了眼满桌七零八落的吊牌、骰子和银钱,两人的确正玩得不亦乐乎,“江公子”的牌面眼看着就要赢,此时要尔岚离开自然会扫了兴。

  可比起陶益的到来,这又算个什么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

  鸨儿对姜见鱼赔出一个老练圆融的微笑:“试问半座建安城,有谁不知尔岚姑娘是您江公子的人?可您看这陶公子是应了尔岚的邀约而来,十多日前就送出了帖子。

  “他如今来了,尔岚作为主儿也应当出面不是?哪有客人应邀到了,主人家避而不见的?奴家就暂借尔岚一支舞、一席酒的时间,完事必将她囫囵个儿地给您送回来。”

  “一支舞,一席酒,呵。”姜见鱼冷目看去,“那陶二什么德性,妈妈不会不知道吧?尔岚是要以完身去竞花魁的,你就这么放心让绛云楼唯一的招牌去陪那脑袋长裤裆里的东西?”

  鸨儿当然不放心,她也没办法,是尔岚非要请他来,有了上次那一出竟还不长记性,这不是找事么?

  她此时略显尴尬地笑道:“这个……我们会多加相劝的。”

  尔岚则在桌下轻轻踢了姜见鱼一脚,使去个眼色:样子装得差不多,再演就过了。

  姜见鱼转来半张脸,冲她眨了下朝里面的那只眼睛,嘴角一勾,贼笑了笑。

  尔岚嗔她一眼,语气却柔声柔气地说道:“江公子,奴家是为了上次招待不周而对陶公子心生歉意才请他再来,权当赔礼,杯酒释前嫌。

  “绛云楼是客人们花钱买笑的地方,以后生意还想长久呢,怎能为了一点误会就心生隔阂?他既来了,奴家也是必须赶紧过去的,若是晚了让他怪罪,那旁人可不光说奴家,还会嚼您的舌头呢。”

  尔岚每每以这种口气娇声作嗲,姜见鱼都会像吃了生冷的鱼片那样猛打一阵颤,鸡皮疙瘩满地跑。

  她暗自憋住一股想笑的劲儿,拉着脸给尔岚倒了杯水,手掌在杯口一掠,不露声色地混入了一小撮粉末,晃杯摇匀递了过去。

  尔岚意会,杯到口边,一股浓烈的药味呛得她不禁反了下胃,只稍一蹙眉便一口饮尽。

  姜见鱼别过脸,“忍痛割爱”地摆了摆手:“速去速回,别让本公子久等了。”

  尔岚道过谢后就随鸨儿出去,姜见鱼立即对秋月和冬阳嘱咐了几句,让她们知会门外的伙计:“江公子要小憩,切勿进屋打扰”。

  接着将公子外袍一脱,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黑色劲装,又撑开窗子,稍稍一跃便轻巧地蹲在了窗框上。

  她系上黑面巾,蒙住半张脸,仰头望了眼楼外的墙壁,很快确定好一条攀爬路线,随即纵身而出,转眼就消失在窗口的茫茫夜色中。

  屋里两个丫头同时探身出窗,睁圆了眼睛向上看去,几番搜寻都瞧她不见。

  那身黑衣早已与黑夜融为了一体,女子蜻蜓点水踏着屋顶瓦片、悄然无声地潜行而出,执着坚定地逼近自己的目标。

  秋月惶惶地按住胸口:“她这样做……真的好么?”

  冬阳破罐破摔地两手一摊:“我们也拦不住啊。”

  ……

  ……

  绛云楼二楼雅间的房梁完全相通,姜见鱼轻松潜入一间黑灯瞎火的空房,顺着大梁来到探春间上方,单膝蹲下,有如屋脊上的角兽一般,静静俯视此间里的全部动向。

  尔岚尚未到,大约是在换装和调琴,还得补点妆。

  绛云楼自然也不会让客人空等着,房中有不少人,跳舞的、奏乐的不下二十,在屋里站着、坐着撑了个半满,先来一段“前菜”暖场子。

  陶益在客座上闷声喝酒,酒杯砰砰哐哐地频频起落,光看头顶也能猜到他一定是顶了张被欠八万两的臭脸,攒了一股大爷气,指不定一会儿要向尔岚发难。

  而他也不是一个人,旁边还陪坐了一个姑娘,是上回弹琵琶的胜雪。

  那次过后,姜见鱼在绛云楼又见过她几面,也只是擦肩而过行个礼的交情。

  不像其他歌舞女那样不遗余力地施展魅力,她本人不声不响,似乎不愿显山露水,在待客之外没什么言语,平平淡淡不出挑。

  所以姜见鱼对她除了那曲中规中矩的《南浦月》,就再没太多深刻的印象,只知有这么个人。

  本以为这种闷声不吭的不会被人选来陪酒,眼下也坐到了陶益身边。

  从房梁上看不全她的表情,即使看到也必是一张熟稔的笑脸。

  姜见鱼觉得她像个吊线傀儡,陶益空一杯,她就倒一杯,陶益对她做什么,她就点头应声接受着,偶尔主动,从无拒绝。

  被陶益看上还真是惨。

  不多时,半屋子歌舞女和乐人纷纷离开,接着尔岚入场。

  她换了身富丽雍雅的妆容,口涂一抹红脂格外抢眼,两个伙计抬着琴跟在后面,鸨儿进来说了些场面话,带着尔岚施了万福礼。

  陶益脸色估计跟他的头顶一样黑,对她们不理不睬,故意放空尔岚,又搂着胜雪自顾自地消遣,沾了满脸的香印。

  尔岚面不改色,泰然地开始抚琴,袅袅琴音自弦端升起,鸨儿识相地退出房间,习惯性地留下耳朵听门。

  陶益像是知她有这个不良嗜好,猛地抄起酒杯朝门上砸去,怒叱:“滚!”

  无辜的杯子“呯”一声脆响炸开,粉碎当场,门外的鸨儿和几个伙计吓了好大一跳,心惊胆战地灰溜溜跑走了。

  尔岚的琴音并没因这个小插曲而被干扰分毫,别说停下,就连指尖的迟滞也不曾发生,音调平缓舒畅,疾徐有致,

  在乐声中,陶益与胜雪你一杯我一杯地酒过三巡。

  姜见鱼在房梁上看得真切,胜雪将一口的小酒杯分作二十多口抿,迂回敷衍掉陶益二十回的灌酒。

  而陶益这货在这件事上则显得颇为实诚,每一杯都实打实地喝了个见底,面红脖粗的程度不下上回撒野的那晚。

  伙计们按照尔岚提前的吩咐,今晚拿来的都是极烈的陈年好酒,心智不坚之人很容易就能把舌头给喝松,陶益也已经歪歪倒倒地前言不搭后语起来,开始跟胜雪袒露少年往事。

  内容又污又俗,简直是在糟蹋尔岚的《红花落》。

  姓陶的狗东西一看就是从青楼窝里摸爬滚打上来,耍流氓的技艺巅峰至极。

  不时朝尔岚扔出几句恶劣的污言秽语,做了些不堪入目的动作,听之耳朵要聋,见之眼睛要瞎。

  姜见鱼磨磨牙根,在梁上皱眉拧了下脖子。

  而尔岚似是有种斟于化境的淡定,旁若无人,垂目覆手。

  她眼里只有琴弦,耳中只有琴音,对这般纷纷扰扰充耳不闻,自成一朵出淤泥的端庄莲花。

  这就更让陶益看起来下流得冒烟。

  一曲过罢,她闭目沉了沉思绪,等弦上余音间歇之后,自斟一大杯酒来到陶益面前,一福礼道:

  “陶公子别来无恙,上回一别,奴家心中深感愧对,无故起了些龃龉,都怪奴家的不是,这便特地邀公子前来,此一杯赔罪,还望陶公子海涵。”

  她大大方方地仰头饮尽,给陶益看了眼空杯。

  他脸面呈现出病态的黑红色,红得要炸,醉眼盯着尔岚,推去一壶整升的酒,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把它整光,才配跟我说话。”

继续阅读:第40章 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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