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爷看着面前的几个侏儒小人,几乎带着点惊喜的神情。“寻香门果然是好本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佝偻着身子的汤管家笑着说,“寻香门别的本事没有,挖地道向来是没人比得上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挥了挥手,黑衣人便一拥而上,要将李够味儿和其他人抓起来。
陈圪瘩等人见势拎起铲子就要拼命,李够味儿矮墩墩的身子立刻挡在他们跟前将他们拦住。他阴沉着脸望着严春堂,咬着牙问:“老严,怎么回事?”
严春堂眼睛望着地面,一语不发。
“呸,孬种!”李够味儿对严春堂啐了一口。他本想吐到他的脸上,然而因为个子太矮,那口唾沫只喷到了严春堂的膝盖。
正在这时,地道另一头出现一阵喧哗,隔着老远就听见叶雨雯清清脆脆的声音:“给我起开,有人举报你们这里私藏毒品,再拦着就按妨碍公务通通带走!”
想到叶雨雯,严春堂觉得自己一颗心毫无悬念地沉入了水底,他几乎能听到那记沉闷的扑通声。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绝望地闭上眼睛。
龙爷看在眼里,无声地笑了。小白脸。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叶雨雯和曲笑天终于出现在地道。
汤管家先迎了上去。当对面的人不是自己的主人时,他那身谄媚和软弱无力似乎都无影无踪了,独眼里射出一股锋利的寒意和狠劲。他用独眼瞥了一眼叶雨雯和曲笑天以及他们身后那帮穿制服的警察,沙哑着嗓子开了口:“今个嘛日子?怎么警察署的各位长官都来了?再说放着好端端的正门不走,偏偏从地道进来,这是唱的哪出啊?”
叶雨雯右手一扬,亮出了一张由金保全签署的搜查令,“屋主是谁?我们收到举报,你们这里私藏毒品,现在奉署长命令前来搜查,无关人等都给我让开。”
“既然有搜查令,那我们当然要配合探长工作。老汤,给各位长官让路。”龙爷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地道里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汤管家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慢慢退后了两步。
龙爷缓步上前,冲叶雨雯和曲笑天拱了拱手,“想必这位就是警察署大名鼎鼎的女探长叶小姐了,久仰大名。在下龙四海,江湖人都敬我一声龙爷。”
叶雨雯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衣着整齐脸色白净的中年男子,几日前她亲眼看见他是如何心狠手辣将李约翰等人全部杀死的。想起李约翰的死状,她心中一阵恶心。
见叶雨雯脸色不善,龙爷也不以为意,转脸望向曲笑天。“在下眼拙,这位长官怎么称呼?”
“曲笑天。”
“曲探长,欢迎欢迎。”
叶雨雯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汤管家就往里面走。她此时心中已察觉不对,按照时间,陈有味儿这时应该已经进入地道,龙爷的那堆毒品也应该被发现,可方才从龙爷的表现上看没有一丝惊慌失措——所以到底是他心理素质太好,还是行动出了岔子?
还有严春堂呢?他现在在哪儿?
毫无疑问,当叶雨雯看见已被清理干净的地道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没有严春堂说的成堆的“璎珞”,有的只是被码成一摞一摞的煤球,和被绑成粽子的李够味儿以及他的寻香门。
叶雨雯的心瞬间跌至谷底。她猛地回头,看见曲笑天也一脸震惊,而龙爷则不动声色地站在他们后面,白净的面皮上是似笑非笑的冰冷神情。
汤管家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说:“两位长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过冬用的煤球,煤厂里有的是!这玩意既不是鸦片也不是白面儿,各位是让人给涮了。”
“放屁!”李够味儿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都是严春堂那个叛徒告密!妈的,咱们被他耍了!”
在发现地道空荡荡的一瞬间,叶雨雯就已经意识到行动失败极有可能是因为计划泄露。短短半分钟内,她已把所有人都过了一遍,她怀疑是寻香门出了叛徒,怀疑是警察局里有龙爷的内应,甚至怀疑过曲笑天,可她偏偏没有怀疑严春堂。在她心中,严春堂虽然没什么出息,但她始终认定他对大是大非拎得极清。
所以当李够味儿吼出严春堂是叛徒的时候,叶雨雯根本不信。不仅不信,她还狠狠瞪了李够味儿一眼。行动失败,严春堂身份搞不好已经暴露,龙四海不会放过他。但他是为了警察署才身陷险境,叶雨雯咬着牙想,今天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将严春堂完完整整地带出龙家。
李够味儿被叶雨雯一瞪之后更加生气,也不管自己被绑着,脖子一梗就直楞楞地叫起来:“你瞪我做什么?你个小娘皮你瞪我做什么?严春堂,滚出来!有胆做没胆认的小混帐!”
地道里安静了片刻,一个瘦瘦长长的身影从角落的阴影里浮了起来。瘦高个慢腾腾地挤开龙爷的打手,经过李够味儿身边时,李够味儿逮住机会抬起短腿奋力往他身上踢去,被他轻轻一闪身躲开。
“呸!”李够味儿不甘心地继续骂骂咧咧,严春堂恍若不闻,一直走到叶雨雯面前才抬起头,露出一个略显苍白的笑容。
“严春堂!”叶雨雯惊喜地看着他,一句“你没事吧”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她不知道严春堂的身份有没有暴露,倘若万幸尚未暴露,自己与他太过亲密反而令人生疑。
严春堂的嘴唇翕合两下,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觉得有些气闷,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龙爷的客厅时透过窗户看到的那片乌云。他不合时宜地想,现在地道的外面不知有没有下雨?
“叶探长和小严也认识吗?”龙四海走到叶雨雯身边,笑眯眯地望着严春堂。
“他帮过我的忙。”叶雨雯冷冷地说,随即不露痕迹地后退两步。她下意识的想要远离龙四海,这个看似和气又白净的人身上始终有一种莫名的森冷气息,让她想起一种黏腻湿滑的爬行动物。
龙四海两张白皙的手掌轻轻一击,“也对,小严向来也是热心肠的,今天他就帮了我一个大忙,要是没有他,我恐怕到现在还不知道这几位朋友会钻进我放煤球的地道。”
叶雨雯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听见了么叶姑娘,就是这不是人的告密!”这回不光李够味儿,寻香门的一众人全部争先恐后地吼了起来。
曲笑天眉头一皱,上前两步审视地看着严春堂。
严春堂面如死灰。他听见自己软弱地辩解着:“我不是有意的……可我真的怕。整个天津城,有谁敢得罪龙爷?我早就……”没人知道他接下去还说了什么,因为剩下的话很快就被寻香门愤怒的兄弟们的一阵“孙子!”“叛徒!”“废物!”的骂声淹没了。
一片乱哄哄的叫骂声中,叶雨雯目不转睛地看着严春堂,目光从失望到鄙夷,又从鄙夷到漠无表情。她其实等着严春堂为自己辩解一句,可没想到严春堂说出的话仿佛兜头一泼凉水浇头而下。她不再去看严春堂,转头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对龙四海说:“搜查令的搜捕范围是整座宅院,我们现在只检查了地道,剩下的屋子也要一并检查。”
龙四海一抬手,“叶探长请便。”
叶雨雯昂首挺胸往前走去,曲笑天倒是对龙四海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说了声叨扰。按眼前的事态,他们绝对不会再从龙四海的宅子里搜出半点毒品,现在并不是个撕破脸皮的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