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府内。
男女佣人都已经投入到救火队伍里,众人忙得手忙脚乱不可开交,负责指挥的管家喉咙更是已经喊得嘶哑。因为发现及时,火势总算是得到了控制。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喘着粗气,眼睛朝四下看着,忽然他拉住从身旁走过的一个女仆问道:“你看没看到小姐?”
卧室内。
谭秀晶被五花大绑丢在床下,嘴里塞着麻核。那支柯尔特手枪落在距离她约莫半米左右的位置,枪旁是一根断掉的竹筷,方才就是这东西打落了手枪。
虽然谭秀晶身为女子,而且看上去确实像个大家闺秀,但谭家做偏门生意,注定吃不了安稳饭。身为谭家人,随时都得做好应付突发事件的准备,哪怕是女人也不例外。毕竟大多数对手不会对妇孺手下留情,甚至还会因为谭秀晶的美貌而起非分之想。谭秀晶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依靠其他人都不是办法。
她受限于体质和悟性练不了功夫,就刻苦练枪。自从谭信夫发迹之后,她每月打掉的子弹,都足够养活几十个贫苦百姓。如果单论枪法,就算是谭信夫也未必能超过妹妹。
自从庚子拳乱开始,大家就都明白不管武功何等厉害,也终究挡不住子弹。在谭秀晶想来,千手马骝武功虽高,终归是血肉之躯。而且以往出手记录里,也不见他动用过火器,只要自己枪不离手,就足以制服他。
别墅里一断电,她就意识到情况不妙,也做好了开枪的准备。手枪的击锤扳开,随时都处于可击发状态。但是当千手马骝真正杀进来的时候,谭秀晶才发现,在一对一的较量中,持手枪的一方也不一定永远是赢家。
谭秀晶虽然受过西方教育又居住在租界,不是个古板性子,可终究还是有东方女性的矜持。她既然在房间里,就不允许谭信夫之外的男性进来。家中又没有胆略功夫足以和谭秀晶配合的女性担任助手,再说这保险箱里所藏珠宝价值不菲,也不可能放心让外人参与保护。是以整个卧室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其他帮手。靠一个人要想同时兼顾那么多入口,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谭秀晶又没有经过实战,一下子就吃了大亏。
由于没人能提供指点,谭秀晶吃不准人会从哪里进来,只好把手枪左右摆动,时而对准门时而对准窗。在她想来不管千手马骝武功多高,破窗而入总会发出动静,自己只要回手一枪就能命中。因此她主要精力还是用在防范房门上,却没想到千手马骝另有绝学,破坏窗户时根本没有用发出多少声响。等到谭秀晶感觉不妥,转身之时对方已经冲入室内,抬手一支竹筷射出,把她的左轮手枪打落在地。
好在千手马骝还算是怜香惜玉,没有像对付欧振豪那样,把谭秀晶的手腕射穿,只是打落了枪,随后上前在她脖子上劈了一掌把她打昏过去捆绑,接下来就去对付保险箱。谭家的保险箱乃是比利时的最新产品,工艺精良锁具结实,并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即便是千手马骝想要打开箱子也不是轻松的事,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算多。一旦谭家人反应过来,肯定会来找人,那时候事情就不好做。因此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开锁上,再也顾不得其他。谭秀晶也就是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其实也学过功夫,只是不算出色。除了帮她保持完美的体态以及强身健体外,并没有太多作用。饶是如此,足够的武术训练加上营养,让她的体魄远比普通女孩强壮。千手马骝把她当成柔弱的女孩,出手时格外留力,却没想到谭秀晶只是稍一眩晕就缓缓苏醒。
她看着千手马骝的背影,又轻轻晃动了两下胳膊,发现对方绳子困得倒是很紧。自己挣扎这两下不但无助于解困,反倒是越勒越紧。就在这时,一声“咔嚓”声响起,她知道千手马骝已经破解了密码锁,保险箱即将打开。等到他席卷了财物就会逃之夭夭,那时候在再想对付他就难了……
谭秀晶轻轻挪了挪身子,随后又把眼睛紧紧闭上。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几次,发现千手马骝全部精力都放在保险柜内根本没有看自己的意思,终于放大了胆量,像一只虫子一样在地面缓缓蠕动,向着房间角落挪过去。
虽然这个过程不怎么舒服,可是谭秀晶心里还是异常欣喜。自己之前搜集的消息果然属实,千手马骝乃是老派“侠盗”作风,不但不会对年轻漂亮的姑娘不利,反倒会刻意保持距离。哪怕是敌对双方,他也是点到为止,甚至不敢多看。之所以谭信夫敢把谭秀晶留下看守保险箱,也是基于这个判断,如今看来,这个安排万分英明。
不管从女性还是路人角度,千手马骝这等君子都值得敬仰。不过站在敌手角度,谭秀晶还是觉得这个贼实在有些迂腐。如果是大哥,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千手马骝这时候确实顾不上谭秀晶,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被保险箱里面的财物所吸引。饶是他见多识广,也知道谭家财力雄厚,可是看到保险箱内所存放的珠宝之后依旧目瞪口呆心头狂跳。
手电光柱照在那些珠宝上,泛起五色光晕。所谓珠光宝气,老江湖不需要仔细甄别,只看珠宝的光泽就能判断出价值高低。千手马骝行走江湖多年,给珠宝古董估价的能力比起第一流的当铺朝奉只强不弱。即便来不及仔细观察,他也可以确信,保险箱里的珠宝至少能卖到五十万以上。
不管放在任何地方,这都是一笔了不得的巨款。有了这笔钱,自己所谋之事就能成功大半。千手马骝兴奋地解下背后的包袱皮,将之平摊在地上,抓着珠宝往里面放。谭秀晶此时已经成功蹭到了梳妆台位置,把头伸到梳妆台下,随后用力向上撞去!
太白楼上。
徐震面无表情,秦锐双目怒睁直视廖家荣。身上的西装已经脱下,白衬衣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在外面的半截手臂肌肉坟起,一副准备拼命的模样。
与秦锐相比,廖家荣倒是十分从容,甚至连长衫都没脱,双手只是随意立了个门户,看上去并没把秦锐放在眼里。
在应城,天王会的实力远在潮州帮之上,不过那是把财力、地盘、人力等整体都计算进去。单论单人的武艺,廖家荣、谭信夫未必就在葛家弟兄之上。秦锐既能和葛乾打平,自然也不至于惧怕廖家荣,可是今日的局面不同和潮州帮交手。廖家荣只要挡住自己三招两式,就能让自己和阿震死无葬身之地。
阿震……
秦锐侧头看了一眼徐震,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他确实把徐震当成自己的兄弟,即便是这份义气可能害得自己横死街头他也不会怪谁。他只是不能理解,徐震为什么非要和谭信夫闹到这一步,更不理解为什么到此时徐震还这么从容。他哪来的自信,可以活着走下太白楼?与其束手就擒,还不如舍命一搏!可是看他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这到底是怎么想得?
“年轻人……好胆色!”谭信夫冷声道:“不过今天太白楼不是我和阿荣两个,天王会上百个兄弟在楼下,水上也有几十人,你们就算功夫再好,又能对付几个?以为自己懂点拳脚就能天下无敌,像你们这种人应城每年要死几百个在我面前放肆,你们还不够资格!”
徐震语气从容:“谭老板误会了。我没认为自己天下无敌,也不认为能对付天王会这么多兄弟。但是我相信谭老板是要面子的人,不会自己坍自己的台!我们两个是尊驾下帖子请来的,如果我们出了事,岂不是说谭老板没办法保护客人安全?今后还有谁敢来赴您的约?以谭老板今日的身份地位,想必不愿意落如此名声。再说我们只是两个普通人,只想安心练武传承国术,咱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对我们赶尽杀绝。我相信尊驾是个明理之人,不会做蠢事。”
谭信夫两眼盯着徐震,脸上毫无表情,过了好一阵,才忽然再次放声大笑:“哈哈!年轻人说得好,简直可以算作我肚里的蛔虫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你们两个想要好好练功,我也不打扰你们,只要你们不傻到站出来和我为敌,我也不会和你们为难。阿荣!”
听到老板喊自己名字,廖家荣轻轻移动脚步,让开了位置。秦锐一块石头落地,拉着徐震一路向楼下跑。徐震则神色淡定步履从容,仿佛方才的冲突并不存在。
直到两人下了楼,廖家荣才问道:“老板,为什么不让我留下他们?”
“这个后生仔有句话没说错,如果在这里杀了他们,岂不是要被人耻笑我连自己的客人都保不住?今后又会有谁来赴我的约?为了两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我犯不上损害名声。让几个兄弟跟着他们,有机会给他们点教训就够了。”
廖家荣听令下楼,可是不久又步履匆匆走回来,趴到谭信夫耳边嘀咕着什么,谭信夫听了几句,脸上神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