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普祥真人2019-10-18 15:273,540

  枪声划破夜空,蜷缩在地上的司机抱着脑袋,几欲魂飞魄散。

  但是几秒钟过后,他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上并没有中弹的迹象,浑身上下依旧完好无缺。

  司机松开抱头颤抖的双手,战战兢兢仰起脸来,抬头往上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背影,身着一身洋装,体型略显消瘦,后腰位置微微鼓起两个镰钩的轮廓。

  而此时那个背影一只手正扣在青年鬼佬的手腕上,将他的手腕高高托起,致使其手里的枪枪口朝天,方才那一枪打出去,子弹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只有黑洞洞的枪眼还往外冒着缕缕白烟。

  “荣……荣哥!”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劫后余生的司机,声音里几乎已经带上哭腔。

  谭信夫手下第一头马,日间刚刚将陈炳雄手脚筋脉斩断的始作俑者廖家荣,此时不丁不八的站在青年鬼佬面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长官,一点小摩擦而已,不用这么动气吧?”

  青年鬼佬愣了一下,因为醉酒的关系,他的思维似乎慢了几拍,歪着脑袋冲廖家荣叼着自己腕子的手看了片刻,这才逐渐清醒过来,随后脸上就露出愈发愤怒的神色,嘴里用法语吱哇乱叫一通,一脚踹向廖家荣的小腹。

  廖家荣始终带着笑意望着鬼佬,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他,但随着青年鬼佬出腿时半边身子肌肉的运动轨迹,廖家荣就好像未卜先知一样,不等对方钉着铁掌的皮鞋踢中自己,另一只手就顺势往下压去,手掌在鬼佬的小腿胫骨上轻轻一拍,后者踢出一半的腿就好像触电一般,瞬间又缩了回去。

  “Merde!(该死)”

  青年鬼佬右腿一弯,身子不自觉矮了几分,方才廖家荣那一掌拍在他的胫骨上,让他有一种被针刺痛的感觉。

  事实上,廖家荣那一掌拍出去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经用了螳螂拳里梅花切的内劲。也是他不想多惹是非,只给了鬼佬一个小小的教训,否则如果他刚才变掌为啄打下去,到时候面前这个青年鬼佬可就不是刺痛那么简单了。

  鬼佬的翻译在其拔枪的时候就默不作声的退到一旁看戏,站在他的角度看不清廖家荣的动作,只知道廖家荣先是突然窜出来一把叼住了自家主子的手腕,随后不知道又做了什么,让这个从未在华人面前吃过亏的桀骜鬼佬突然弯下腿,嘴里发出阵阵带着痛苦的咒骂声。

  “搞乜!你搞乜!知不知道在租界里动法国人是会被拉去打靶的?快点放手!”

  见廖家荣还抓着青年鬼佬的手腕不放,刚才躲到一旁的翻译终于再次站了出来,一面往前逼近,一面用手点指廖家荣,大声呵斥:“以为揸辆车就是上流社会的人了?这位阿朗先生是工务处潘长官的仔,你得罪了他,以后就不要想在应城继续呆下去,分分钟赶绝你呀!”

  廖家荣斜睥一眼狐假虎威的翻译,见他已经靠近,准备伸手将自己推开,手臂陡然发力,被他叼住腕子的法国鬼佬脚下打跌,不由自主调转枪口,直接指在了翻译的额头上。

  感受到额头上枪口冰冷的温度,原本趾高气昂的翻译顿时僵在了原地,只觉浑身上下血液都凉了下来,喉头上下耸动几次,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工务处的公子我当然不敢动。”廖家荣冲翻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但是你猜我敢不敢一枪怼冧(杀死)你?”

  翻译眼中满是恐惧之色,张了张口想要求饶,却发觉自己的舌头都麻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银笛餐厅旋转的玻璃门中,谭信夫和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法国男人相继迈步走出。

  见到眼前这一幕,谭信夫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沉声喝道:“阿荣,停手!”

  廖家荣视线都没有往餐厅门口多望一眼,在听到谭信夫开口后,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将枪口从翻译的额头移开,然后五指微一发力,被他叼住腕子的青年鬼佬禁不住痛呼一声,再也握不住手里的枪,手枪摔落在地。

  随后,廖家荣一脚将掉在地上的枪踢到餐厅前连排停靠的轿车车底,然后才松开青年鬼佬的手腕,走近几步面向谭信夫,对谭信夫身边的中年鬼佬熟视无睹,直接开口道:“谭先生,我哋的钱庄里出了点小事,想请你过去看一眼。”

  ……

  南方的夏天属中午最热,太阳一落山,温度立马降了下来,甚至隐隐有几分寒意。

  夜色渐浓,群英武馆的院子当中,此时已经支起了一面方桌,桌上摆着几样小吃点心,卓家爷俩和徐震、秦锐分列而坐。

  龙津道一过晚上十点,整条街道就会断电,所以这时候院子里只能摆起两盏灯笼照明,不时会有飞蛾草虫撞在扑上去,发出轻微的声响。

  “一晃十几年,阿锐你都生的这么大了。”卓海球接着灯光,打量着秦锐的面庞,嘴里发出感慨,“怎么?你老豆舍得放你出秀城了?”

  秦锐嘿嘿一笑,夹了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吧唧着嘴说道:“他这次不想让我出来都不得,我在秀城闯了祸,打死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继续呆在秀城,不是被巡捕抓,就是那家人出钱搞死,只好跑出来喽!”

  秦锐这句话说出来,原本祥和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卓方潼第一时间扭过脸去看卓海球的脸色,卓海球原本脸上的笑容消逝,微微有些发沉,皱眉盯着秦锐。

  反倒是徐震脸上没什么变化,他之前就知道秦锐从秀城到应城的原因,论遭遇,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和他师父吴顺章一样,都是因为惹上人命官司不得不跑路,而且杀得也都是该杀之人,心中反倒升起亲近之感。

  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秦锐愣了一下,想到父亲跟自己提起这位师爷的脾气,立刻开口解释道:“师爷你听我讲,不是我以武欺人,实在是那个扑街在秀城欺男霸女,一家人坏事做尽,活该抵死!我当时也是为了救人,一时出手重了点,点知那个扑街不禁打,回去就咽气了。”

  卓海球盯着秦锐的双眼,判断他话中真假,片刻之后微微点头:“我相信你,如果是你做错,以复光的性格,一早就领着你去巡捕房自首,也不会让你跑来应城投奔我。”

  秦锐松了口气,他对卓海球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七八岁的时候,卓海球来秀城住在自己家里的那段时间。当时只知道这位师爷脾气不好,就算自己想来敬畏的父亲在他面前也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讲话,现在见识到这个五十多岁老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严,秦锐才有些理解父亲当年的感受。

  不过好在他来应城之前,父母就告诉过自己这位师爷的秉性,告诉自己见到卓海球以后,只管将事情经过说出,卓海球自然会有安排。

  果然,在得知秦锐是因为仗义出手,打伤人命后方才着草跑路,又追问几句,得知被秦锐打死的少爷的确是秀城当地的恶霸后,卓海球平静的收回目光,淡淡说了一句:“做的好。”

  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匹夫一怒当街杀人又能如何?这大抵卓海球这样的老派武师们,时代传承下来的所谓侠义精神。

  卓方潼直到卓海球给出结语后,脸色才彻底缓和下来,眼中忧虑消失不见,再度挂上笑容:“阿锐,你的事先放一放,不如再介绍下你身边这位朋友?”

  他说话间,目光已经放在了徐震身上。

  从进门互相介绍了名姓之后,徐震就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现在见卓方潼提到自己,立刻正襟危坐,脸色略显拘谨。

  秦锐回头看了眼徐震,咧嘴一笑:“有乜鬼好介绍的?之前不是说过了吗?阿震,乡下仔来的,头一次进城。我带他过来就是想先替他找个落脚的地方,师爷和潼哥要是不方便,我再想办法。”

  “你自己都是第一次来应城,能有什么办法?”卓海球瞥了秦锐一眼,又将目光转到徐震脸上,微笑点头,“阿震也学过拳?”

  徐震姿态恭敬:“在寮寨的时候跟师父学过几手。”

  随后,徐震又将自己在寮寨与吴顺章学拳的经历说了一遍。

  得知徐震学的是八极拳之后,卓海球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师父怎么称呼?”

  “我师父叫吴顺章,河北沧州人。”

  “吴顺章?”卓海球想了想,显然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秦锐见师爷蹙眉思索,他对徐震的师承所知较详,便笑着卖弄一番,将吴顺章在北方杀死安福国会高官,随后逃遁山东,又往广东的事迹复述一遍。

  卓海球听完,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颇有感慨:“这位吴师傅才是当世隐侠,同样是学武,我哋跟吴师傅比起来,实在是惭愧啊!”

  其时安福国会以山东一带的利益为交换,从日本人手里拿到借款,竭尽威逼利诱之事扩张影响,一度令原本表面平静的军阀再起混战,百姓苦不堪言。到最后就连远在南方的卓海球这些人,都知道了安福国会这个臭名昭著的新国会。

  如今得知徐震的授业恩师吴顺章的所作所为,卓海球不禁肃然起敬,再看徐震的眼神中,已经带上几分好感亲近。

  “行侠仗义这种事我也有做啊,不然怎么会来应城?又不见师爷你赞我几句。”秦锐毕竟是年轻人,对安福国会并没有概念,只觉得自己在秀城仗义出手打伤人命和吴顺章所做的事本质上没有区别。

  卓海球瞪了秦锐一眼,摇摇头索性不去理会他。

  秦锐又将目光望向卓方潼:“潼哥,师爷这是乜态度,难道我说的没道理吗?”

  卓方潼笑笑,并没有开口,索性岔开话题:“说起来,我们应城也有这样一位隐侠,他做的事或许比不上吴师傅,不过在应城也有不小的名气。”

  “哦?”徐震听到卓海球父子称赞自己的师父,本就心中高兴,现在又听说应城也有人做着和吴顺章一样的侠义之事,顿时来了兴趣,“不知道潼哥说的这位隐侠是什么人?”

  卓方潼笑道:“这位老兄专做劫富济贫的事,高来高去、行踪不定,我只知道他在有个花名,叫做千手马骝。”

  秦锐闻言撇了撇嘴,轻声不屑道:“嘁!原来是只鼠摸(小偷),我仲以为几巴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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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为尊之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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