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外！号外！千手马骝劫富济贫，兴泰银号一夜损失过十万大洋啦！”
一大清早，行人们才刚刚上街，就听到报童兴奋的吆喝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短短几个小时，昨夜兴泰银号的失窃案便已经见报，记者举着相机支架涌入沙田街，一道道药粉烟雾升腾而起，冲着贴上一张停业整顿告示的兴泰银号大拍特拍。
等到报纸分发出去之后，不用报社多做宣传，为了多卖几份报纸出去的报童们，便迅速想出一大套吸引行人注意力的广告词，将千手马骝这位应城近半年来风头最盛的传奇人物大书特书，言必称起劫富济贫，是一位大英雄大豪杰，要不是担心太露骨会遭致天王会报复，就差没有指名道姓提到谭信夫这三个字，然后将他塑造成恶霸形象了。
不过举凡是应城中人，十之八九都知道兴泰银号是谭信夫的产业，谭信夫为了能够让银号注册为银行，不久前也曾在报纸上大打广告，没想到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被谭信夫寄以厚望的兴泰银号就爆出这种丑闻。
无论银号还是银行，连顾客的财产安全都无法保证，谁还敢在这里存钱？
消息一出，以至于所有后知后觉，今早才从报纸上或者旁人口中得到消息的百姓们，纷纷涌入谭信夫旗下各大银号商行，排队要求取出存款。
谭信夫从昨晚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场风波，但他也深知现在绝对不能与百姓对着干，否则自己旗下所有银号的信誉都会毁于一旦，所以早就通知各大银号，只要百姓拿着存根前来，便如数奉还其存款及利息，并许诺更为优渥的利息，尽量留住愿意继续存款的客人。
昨晚召集旗下生意的负责人在谭公馆开会，谭信夫只吩咐了一件事，将所有现金集中起来，绝对不能出现让客人拿不到钱的情况，就算对方在银号里只存了一块大洋，也要本息奉上。
谭信夫以鸦片起家，其后发家的手段也多有见不得光的地方，但这一次却拿出了十足十的诚意，只因他太过清楚，在兴泰银号爆出安全隐患的丑闻后，如果还敢拖欠客人们的存款，那么从此以后，哪怕他在应城可以一手遮天，这座城市的银号钱庄生意也再不可能做得起来。
银号钱庄的生意靠的不是一两个有钱佬，而是千千万万的百姓，谭信夫深谙其中利害。
也亏得他家大业大，旗下生意无数，尤其经营鸦片现金充足，否则换做其他有钱佬，恐怕早就被这一股恐怖的挤提风潮逼到破产跳楼。
千手马骝盗走的只是区区十几万大洋，但今天一早排长龙来取钱的百姓们，取走的大洋却又足足百万之巨！
“号外！号外！千手马骝劫富济贫，兴泰银号一夜损失过十万大洋啦！”
街道当中，报童们挎着口袋，手里挥舞着报纸还在大声叫卖着，殊不知此时的谭信夫，损失何止十几万大洋。
……
啪！
一尊宋汝窑天青釉碗被狠狠的摔出去，在地上砸的四分五裂，茶水飞溅。
谭信夫坐在客厅当中，脸上满是怒容，在他手旁的桌案上，摆着几份今晨的早报，最上面那张报纸的头版头条上赫然写着兴泰银号失窃一事。
客厅当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缩着脖子站在那儿，谭信夫掷出的茶碗堪堪摔在他脚下，直吓得一个激灵。
“扑你阿母！你这个报业协会会长点做的？我昨晚有冇同你讲过，兴泰银号这件事不准见报？”谭信夫摔完茶碗，余怒未消，豁地站起身来，用手指着中年男人，语气发狠，“是不是我这两年收了火，你就可以当我的话做耳旁风啊？报业协会会长？边个给饭你食，嗯？我扑你阿母！跪低！”
向来被称作文化人的应城报业协会会长陈文俊，被谭信夫一通呵斥后，哪里还有往日里温文儒雅的姿态，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谭先生，谭先生你听我解释！”陈文俊跪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战战兢兢开口解释道，“我虽然是会长，但是朝早报、应城声讯这几张报纸都是没有在租界正式注册的小报，他们的分发不用经过报纸协会。我昨晚连夜赶去这几家报纸的工厂，但是已经太迟，报纸已经排版印刷好，分发出去……”
砰！
谭信夫不待对方把话讲完，直接一脚踢出，正中陈文俊下颌。
陈文俊本是跪在地上，受了谭信夫这一脚整个人居然凌空翻了一圈，重重的摔趴在地上，嘴里鲜血淋漓，躺在地上不住的呻吟。
谭信夫脸色阴沉，磨着牙齿喝骂：“做了这么些年的会长，到现在连几个小报都搞不定，你仲有脸同我解释？扑你个街！”
陈文俊受了谭信夫一脚，显然是咬破了舌头，张嘴想要再说些什么，发出的却只有阵阵呜咽声。
“废柴！”谭信夫瞪了陈文俊一眼，再也不去看他，冲门外低喝一声，“阿荣！”
廖家荣好似鬼魅一般，从客厅外闪身而入，悄无声息。
“把这个废柴扔出去，以后我不想在应城再见到他。”谭信夫用手点指努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的陈文俊，语气冷酷。
廖家荣面色不变，点头道：“知道，谭先生。”
他说完之后，却并没有动作，因为他知道谭信夫叫他进来，绝不会只有收拾一个废柴这种简单的事，所以仍站在原地等候谭信夫下一步吩咐。
果然，谭信夫回身走了几步，来到桌边，抓起桌上几张报道过兴泰银号失窃一事的报纸，一把摔在廖家荣面前，眼中寒芒掠过：“找到这几家报纸的工厂，一间一间放火烧掉，然后把报社的负责人全部拉去种荷花！”
种荷花，便是将人装进麻袋，沉入江海。
廖家荣弯腰麻利的捡起地上几张报纸，顺手塞进怀里：“知道，谭先生。”
谭信夫深呼吸几次平复情绪，终于没有继续多说什么，冲廖家荣挥一挥手：“做的干净点，去吧。”
廖家荣更不答话，几步来到陈文俊面前，他身材好似竹竿般消瘦，陈文俊反倒看上去有几分发福，但等廖家荣伸出手去，看上去好像提鸡子一般，一把就抓住陈文俊的后颈衣领，然后单手拎着他便往外走去。
陈文俊人在半空，四肢不停的扑腾，嘴里的鲜血撒了一路，却根本无法挣脱廖家荣的手腕，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客厅中。
客厅里，谭信夫愤愤地坐会原位，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财政处的法国鬼佬一大早就约自己今晚一起吃饭，必然也已经收到消息，原本已经十拿九稳的银行执照，恐怕因为这次兴泰银号被劫，一切都前功尽弃。谭信夫心里清楚，法国鬼佬才不会讲什么交情，今晚多半又要借题发挥，重新开一个比以前更大的价码，填不饱对方的胃口别说银行执照，以后自己的钱庄银号能不能开下去都是个问题。
除此之外，一次性准备了百万之巨的现大洋，对谭信夫来说不亚于断其双臂。这些钱多是来自烟档、赌档，突然提取出来，至少很长一段时间谭信夫不用再想像之前一样，不计成本的大肆进口鸦片。而赌档也很有可能因为账面亏空，赔不起赌客们赢的钱，暂时停业整顿一段时间。
“千手马骝！你千万不好落在我手里！”想到造成这一局面的始作俑者，谭信夫眼中杀机浮现，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咔嚓！
谭信夫怒火交加，手旁边那张实木方桌居然被他生生拗断一角，露出里面的森森白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