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来有应城武馆一条街称号的龙津道,实际上并算不上繁华,不过对没见过多少市面的徐震来说,这样一条熙熙攘攘、店铺林立的街道,已经足够令他目不暇接。
用秦锐的话来说,好歹也来应城这么些日子了,徐震也应该自己出去逛逛,不能老是待在武馆发霉。
徐震哪里会看不出来,秦锐现在生怕自己继续和卓海球聊到了一起,耽误他和卓海球学洪家拳的秘传功夫,这才找借口把自己支走。
“不讲义气的家伙。”
徐震在街上踱着步子,脸上带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过徐震倒也不是没有眼力的人,卓海球虽然看上去对秦锐要求严格,实际上他对这位徒孙其实还颇为喜爱,否则也不会在多年未见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就将其纳入武馆,连带着徐震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一起接纳进来。
甚至可以说徐震进入群英武馆,本身就是沾了秦锐的光。
所以今天被秦锐“扫地出门”,徐震除了嘴上抱怨几句,心里并没有什么芥蒂,况且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群英武馆的弟子,实在不适合在卓海球传秦锐功夫时仍留在现场。
迈着步子从龙津道一路前行,接连穿过几条街道,漫无目的的徐震抬头看了眼路旁的一块路标牌,再往前走便转入了一条名为广发街的街道。
他在武馆的时候就听秦锐提起过,广发街和龙津道周边的街道不同,是应成的一条商业街道,平日里那些有钱人家的佣人采购,大多也是到广发街去。
“在卓师傅的武馆里住了这么久,应该买点东西表示一下心意。”
徐震盯着广发街的路牌看了一会,心中升起一个念头,当下就像有了目标一样,径直拐进广发街中。
穿过一条老旧的巷子,一进广发街,眼前场景豁然一变。
以徐震的见识,原本以为龙津道就已经称得上繁华,可现在和广发街比起来,简直就像被割裂开的两个世界。
有别于龙津道整条碎石沙砾铺成的道路,广发街一眼望去,路面全都是石板铺就,街道上不时有各式轿车开过,行人从穿着打扮上也和龙津道的居民大不相同,多是身着洋服,偏西式的打扮。
道路两旁,看不见像龙津道一样,每隔几步便出现在眼前的旧式武馆。广发街中随处可见的是洋服店和茶餐厅,就连最普通的米铺都和其他铺头统一风格,从招牌到门厅都无不透着精致,反倒失去了将大米一袋袋堆在门口供客挑选的烟火气息。
老实说,乍一见到这种场面,徐震心里多少还有些紧张,用手使劲捏了捏口袋里的几张银元票,心里才稍稍踏实了几分。
谭信夫给的那两千块银元,虽然大部分都让徐震拜托秦锐存进了钱庄,但他身上现在至少还有一百块左右的小额银票,就算在广发街这种地段,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有了底气,徐震这才迈步走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生果店,进入店铺后徐震挑选了几样生果点心,又让人用礼品袋打包装好,等到结账的时候徐震才知道物价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贵。
手上两个满满的礼品袋加在一起,也不过三十个铜元。
就在徐震从生果店走出来的同时,倚在生果点对过街角一辆黄包车夫抽着旱烟,恰好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徐震脸上。
看清楚徐震的模样长相后,黄包车夫愣了愣,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画影图形,上面画着一张人像,从眉眼看去,赫然与徐震有七八分相似。
黄包车夫揉了揉眼睛,再次抬头望向徐震,确认无误后,双眼盯着徐震不放,口里急忙招呼着身边一同拉车等客的同伴。
车夫与同伴交谈几句,两人看着四下张望的徐震,其中一名黄包车夫突然拔腿便往街角跑去,另一面黄包车夫捻灭手中的旱烟,起身拉着黄包车,遥遥吊在徐震身后。
心中盘算着还要购置些什么礼物的徐震,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还在举目四顾周边各处店铺的招牌。
有了第一次购买的经验,他心中原本的顾虑顿时一扫而空,知道自己身上带的钱足够应付,于是接下来又接连进入几家铺子,挑选一些其他礼物,两只手很快挂满各样礼盒纸袋,这种好似进货一样的姿态,惹得周围不少行人频频侧目。
“应该都差不多了。”
徐震两手拎着各色口袋掂了掂,见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而就在此时,一直跟在徐震身后的黄包车夫,显然也察觉到徐震准备离开的意图,拉起黄包车快速靠近徐震,等来到徐震面前后,黄包车夫脸上已经挂起谄媚的笑容。
“这位先生,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出来的时候忘了开车。”黄包车夫姿态卑微,笑呵呵捧了徐震一句,接着又开口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行路不方便,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徐震突然被人搭讪,稍稍一怔,抬手就想拒绝,方才察觉自己手上挂满了东西,又摇头道:“多谢,不过不必了,多谢你啊。”
他说这话,便要绕开车夫往回走去。
黄包车夫眉梢一动,眼中迅速闪过一丝阴霾,调转车头再度拦在徐震身前。
“先生,我今日仲未开工,你就当发发善心,照顾下我的生意啦。”黄包车夫故意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封住徐震的去路,嘴里哀求道。
“这……”
徐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他身上带的东西虽多,但身为习武之人,这些分量还算不得什么,本想着就这样提着东西返回武馆,没想到半路途中会被对方拦住。
如果黄包车夫只是一味的招揽徐震坐车,徐震肯定会一口回绝,但对方现在摆出一副哀求的姿态,着实击中了徐震的软肋。
他是穷苦人家出生,在寮寨就收尽苦楚,自然知道穷人不易,听黄包车夫说的可怜,心中不由起了恻隐之心。
黄包车夫见他意动,又添一把火,继续诉苦道:“先生,我屋里还有两个细佬仔养活,一日不开工,他们就一日冇饭食,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给个机会我伺候你。”
徐震沉吟片刻,无奈的点点头:“好吧,大家都不容易,你也不必讲伺候两个字,我照顾你一单生意就是了。”
黄包车夫见徐震应承下来,脸上露出喜色,放下车把,一手撩开车帘,一手搀着徐震就往车上引去。
“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你真是大善人来的。”
徐震还从未被人这般侍奉过,有些别扭的坐上车,黄包车夫立刻又问道:“先生去哪里?”
徐震将手上的口袋放在车里,腾出手来往前指了指:“龙津道啊,唔该。”
车夫笑着点一点头,嘴里答应一声,放下车帘遮挡住徐震的视线,再度扶起车把,快步便往前走去。
车厢内,徐震打量着有些昏暗的四周,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车顶和四壁,逐渐放松下来,闭目假寐。
街道上,拉着徐震的黄包车夫脸上再也不见之前殷勤的笑容,抿着嘴唇埋头往前冲去。
如果是熟悉应城街道的人便会发觉,黄包车夫拉车的路径显然并非是徐震提到的龙津道,相反而是往出城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