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普祥真人2019-10-18 15:323,782

  应城福安街,谭公馆。

  黑色的福特轿车开过一排排红墙栅栏,在距离谭公馆正门前,缓缓减速。

  谭公馆正门前,一名身着浅色长衫的老者正翘首以盼,隔着车窗,老者远远就看见谭秀晶坐在驾驶位上手握方向盘,随行司机却不见踪影,脸上不由闪过疑惑之色。

  等到轿车在正门前徐徐停住,长衫老者忙不迭迎上前去,伸手替谭秀晶拉开车门。

  “忠叔。”谭秀晶下车后,冲老者微笑打个招呼。

  被叫做忠叔的老者前后看看,说出心头困惑:“二小姐,阿来呢?”

  他口中提到的阿来,正是之前替谭秀晶开车的司机。

  谭秀晶听忠叔问起,简单将适才在码头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到谭秀晶差点遇险,忠叔顿时勃然大怒。

  “苏阿九这个废柴,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二小姐放心,我今晚就安排其他人去码头,赶苏阿九出门!”

  也无怪乎忠叔这么愤怒,抛开他是谭家的大管家身份不提,谭家二老死后,谭秀晶的兄长谭信夫又整日在外打拼,谭秀晶几乎是忠叔从小一手带大,心中早已经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平日里疼爱有加,也是他现在年龄大了火气不比从前,否则一定会提着刀亲自赶去码头砍死苏阿九。

  “算啦,忠叔。”谭秀晶娇俏一笑,在忠叔面前展露出旁人见不到的活泼一面,“畜生发狂这种事边个都估不到,不如给他个机会好不好?”

  谭秀晶开口,忠叔自然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是嘴里仍低低嘟囔几句,表示对苏阿九和码头苦力们的不满,末了才开口道:“既然二小姐你发善心,那就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个苏阿九……”

  忠叔说到最后,面色不悦的摇摇头,显然心中仍有不忿。

  谭秀晶笑笑,岔开话题:“忠叔,东仓上个月到的那批货我已经让人拉回来了,我让他们在街口等,还要辛苦你清点一下,然后往各处去送。”

  提到工作,忠叔脸上严肃几分,郑重道:“嗯,二小姐放心。”

  谭秀晶回头往谭公馆修建精美的三层主楼望了一眼,问道:“大哥在楼上?”

  忠叔点头道:“嗯,少爷在书房查账。”

  谭秀晶摆摆手:“我去见大哥,剩下的事就辛苦忠叔你了。”

  忠叔微微躬身,目送谭秀晶走进公馆主楼后,先招手叫过一名守在公馆前的门卫,嘱咐他把谭秀晶的轿车开走,然后才迈步往街口走去。

  ……

  谭公馆二楼书房。

  室内吊顶,悬挂两台吊扇,四周还雕着一圈漂亮精美的荷花浮雕。

  书房内陈设简单,百十平的房间里摆放着四个书架,书架前就是谭信夫平时用来办公的书桌。

  一部手摇电话,一摞账簿,外加一副茶具,就已经是书桌上全部的摆设。

  书桌前一张雕梨屏背椅上,端坐着谭家如今的掌舵人,谭信夫。

  四十岁出头的年纪,谭信夫两鬓已经斑白,他生的本就英俊,眉眼间与谭秀晶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硬朗,看上去愈显老成持重,一双眼眸似乎饱历风霜,透着几许沧桑。

  此时的谭信夫身着单衫,聚精会神的盯着桌上账簿,不时用手中钢笔在帐簿上点点划划,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门扉叩响,谭信夫头也不抬,嘴里说道:“入来。”

  书房外,谭秀晶从女佣手里接过一方托盘,推门而入,身后女佣悄无声息的把门关上,从头到尾也没敢抬眼向书房中望上一眼。

  谭信夫揉着眉心抬起头来,见到谭秀晶后,始终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晶妹,回来了?”

  谭秀晶手捧托盘走到书桌前,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里面装的满都是新鲜的时令水果。

  “码头上遇到点小问题,不过总算没耽误正事,上个月的货已经交给。”谭秀晶开口说了一句,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书桌对面。

  听闻码头上有事发生,谭信夫挑了挑眉,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谭秀晶。

  谭秀晶面带微笑,语气平静将刚才对忠叔说过的话,又转述一遍,说清楚上午在码头的经历。

  谭信夫听完谭秀晶的述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没有表现出刚才忠叔那般激动的情绪,毕竟谭秀晶现在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面前,想必也只是受了点惊吓,只要避免以后再陷入险境也就是了。

  想到此处,谭信夫直接开口道:“以后再有收货的事你不用亲自跑,我让忠叔重新安排人手。”

  兄妹两人口中提到的货,其实就是鸦片。

  当年的谭信夫凭着一双拳头,打遍应城码头,后来又联同应城豪绅,结交租界的法国人,织造出一张庞大的关系网络。谭家的生意也从一开始主营的运输业务,逐渐转变为暴利的鸦片生意,这些年已然敛下万贯家财。

  而谭信夫能从当初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喽啰,成为应城如今一手遮天的枭雄人物,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他垄断了应城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鸦片流通。

  按说以谭家目前在应城的势力,本不该让二小姐谭秀晶亲自去往码头收获送货,只是这其中却另有一番缘由。

  谭家一门,三子两女,谭秀晶其他两个哥哥早夭,姐姐谭秀丽早年间留学英国,后来更在英国定居,家中只剩下谭信夫这个大哥和二妹谭秀晶。作为唯一留在身边的亲人,谭信夫向来就对谭秀晶宠爱有加,在谭秀晶十八岁成年以前,一直都待在谭信夫为她营造的小圈子里,都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正是因为这种过度的保护,让谭秀晶逐渐明白事理的谭秀晶心生叛逆,再加上近些年西式文化的冲击,谭秀晶愈发认为谭信夫是在禁锢她的自由。几次争吵下来,疼爱妹妹的谭信夫不得不做出让步,逐渐允许谭秀晶参与家中事务。

  另一方面,谭信夫流通在市面上的鸦片,其实都只是粗糙的低级货,唯一的优点就是货源丰富,足以供给应城的瘾君子们。但他既然要结交租界鬼佬和本地豪绅,难免在这些人中就会碰到也有好吸食鸦片者,对这些所谓的盟友,谭信夫自然不能用给街边老道一样的货色糊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谭信夫都要花高价从上海购买提炼最好的鸦片,依次送往豪绅鬼佬家中,这件事本来由忠叔全权负责,也是后来谭秀晶闹得太厉害,谭信夫才随便找了这么个差事哄她开心。

  没想到谭秀晶才做了没多久,今天就差点遇到危险,谭信夫自然不愿意让二妹再次陷入险境,这才提出继续让忠叔负责的建议。

  谭秀晶闻言,不悦的蹙起眉头,在她眼里,自己好不容易才从笼中鸟一样的生活中抽身出来,因为这点儿小事又被大哥关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所以谭信夫话音刚落,谭秀晶立刻开口反驳:“不行!我也是谭家的人,应该为家里做事,今天只不过是个意外,你都看到啦,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谭秀晶说着话,动作轻盈的转了个身,表示自己完好无损。

  谭信夫哭笑不得,他自问在应城说一不二,就算对上法国鬼佬也敢呛声几句,但唯独对自己这个不大听话的二妹颇有几分无奈的感觉。

  “管账好不好?”谭信夫指了指面前的账簿,“你读过书,又是家里人,正好能帮我处理这些私帐。如果觉得发闷,就约几个姊妹出去逛街看电影,又帮了大哥又没有危险,你话呢?”

  谭信夫提到谭秀晶的几个姐妹,无不是本地豪绅们的千金小姐,大家闺秀。

  不过谭秀晶闻言,却不满撅嘴道:“跟她们出去有什么好玩?一个个说话做事慢条斯理,张口闭口就是淑女仪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活在大清国。”

  谭家能有今天的家业,全靠谭信夫一拳一脚打出来,家中往来之人也多是和谭信夫打天下的兄弟手足,谭秀晶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身上难免会沾染到江湖气,是以那些豪门千金在她眼中无不矫揉造作,待在一起只会令她浑身难受。

  “你啊,就应该跟人家好好学学。”谭信夫笑着摇摇头,半开玩笑道,“从小跟在大哥身边,同一帮大男人呆得时间长了,一点也不似个女孩子。”

  谭秀晶更显不悦,语气中带着几许恼怒:“那你到底让不让我做生意!”

  谭信夫这一次索性扮起了鸵鸟,假装没有听见谭秀晶的质问,低头盯着账簿不再开口。

  书房里静了片刻,谭秀晶久久没有出声,谭信夫心中好奇,不由抬起头来,就看见谭秀晶嘴巴瘪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俨然一副委屈到极点泫然欲泣的模样。

  谭信夫顿时慌了神,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手忙脚乱去替谭秀晶擦眼泪。

  不料谭秀晶却毫不领情,啪一下打掉谭信夫伸过来的手,负气转过身去,肩膀耸动,发出低低地抽泣声。

  谭信夫又是尴尬又是焦急,搓着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整个应城恐怕谁也想不到,十几岁就敢杀人越货,在租界鬼佬面前都盛气凌人,又一手建立应城最大社团——天王会——的龙头谭信夫,在自己妹妹面前会是这样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好啦好啦!大哥应承你,以后生意上的事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谭信夫无计可施,只得说出软话。

  谭秀晶霍地转过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委屈,眼中带着狡黠之色:“呐!你自己讲的,不准赖猫(耍赖皮)!”

  谭信夫这时候哪里还不知道又上了她的当,只是话已经出口,再想往回收难免又惹得谭秀晶哭哭啼啼。

  “好,不赖猫……你呀!”说到最后,谭信夫脸上满是无可奈何之色,苦笑着用手点了点谭秀晶,大摇其头。

  谭秀晶占了上风,低头调皮一笑,生怕谭信夫出尔反尔,急忙转移话题道:“大哥,你知不知啊!今天在码头救我的人,原来跟你一样都是识功夫的高手来嘅!”

  谭信夫习武多年,就算谭家现在经营有方,对花天酒地也不感兴趣,一身功夫多年来却从未荒废,谭秀晶深谙这一点,所以一开口就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是乜?”谭信夫挑了挑眉梢,果然来了兴致。

  谭秀晶连连点头,手里比划着动作:“是呀!我知道大哥你中意功夫,特意告诉他们有空来公馆,跟你切磋一下。”

  “嗯,如果是高手,我倒真的想见识下。”谭信夫若有所思。

  谭秀晶低下头去吐了吐舌头,嘴角轻轻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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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为尊之邪不压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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