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鱼已经被我拿下,”章旭的口吻宛如小人得志,“你们还有谁要衷心护主,跟他一起入牢的?”
相柳正要丢了家伙上前,舒墨摇摇头:“保全自身,才能想办法救他。”
舒墨只对心腹相柳如此道,却无法阻止鸣蛇、虎蛟、白豹几员大将。
任善也上前一步,相柳惊讶道:“军师都如此重情重义,我们却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你是?”章旭对任善没有任何印象,金色的瞳孔扫视了一下,“人类?”
“我是观星阁君元仙师的关门弟子任善,昭国的国师,之前我识人不明,才做了鬼军军师。我愿意随师父一起投身于凤凰大王麾下,为您效劳。”
章旭仰头大笑:“好,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如今赢鱼树倒猢狲散,我看他怎么翻身!”
任善又向前走了一步,相柳咬牙,蛇尾一摆,他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他回眸,却见相柳龇牙咧嘴瞪着他――你个墙头草,见风使舵的叛徒。
任善不为所动,还是飞到了章旭身边,向其恭敬行礼,谦卑道:“臣任善拜见大王。”
相柳小声嘀咕:“我还以为他多么的高风亮节,我呸,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有这种人。让章旭收了他吧,到时候有他好受的。”
舒墨叹了一口气:“任善与君元一样,以中庸之道为立身安命的信仰,先前他认为我们能胜,才为我们出谋划策,如今知道我们败了,自然不会再留在鬼军之中。”
“无耻。”
“舒墨,”章旭的目光落在舒墨身上,“虽说属龙一族,却是一条蜃龙,与那粗鄙的妖类没什么分别,不过念在你和九婴都算识时务,本王姑且放过你们。”
妖物认主,纵然池绣败了,他麾下四座城池的首领依然不能动。
章旭需要时间,一点一点瓦解池绣的残余势力,将那些首领替换下来。
草草整顿三日,朔方之战终于落下帷幕。
昭国,幽城渡口。
熙熙攘攘的码头到处都是搬运货物的工人,码头附近的饭馆内挤满了宾客,吵吵嚷嚷说着新鲜事。
曾经辉煌的相宅一夜之间忽然空了,仆人婢女老爷夫人都不见了踪影。以及,前些日子从东海飘回了一艘烂船,船上空无一人。
据说相家少爷池绣曾经派人出海,他自己也偷偷地跟在船后,一去数月。
船也许就是池绣的,人却没了,可见是船毁人亡。
吃茶的女客人垂着眼睫,默默地听。她的头发高高扎起,一丝不乱。五官秀美,然则两道平直的眉让她多了一分英气。
她穿着男人的圆领袍,箭袖,窄腰,蹬皂靴,腰间配着一把青虹剑,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小二见惯了码头粗野可怖的汉子,已经学会如何插科打诨,唯独对此女不敢多嘴。
也不知道是官家派来的还是行走江湖快意恩仇的女侠。
陈瑜喝了两盏茶,细细咀嚼着方才那几个短工的话。
是福伯的船回来了,船上的人没有死,只是进入了妖界。
福伯他们原本就是妖精,阿房那时不知道,诓她说人都死了,可见是无稽之谈。
陈瑜出妖界的时候已经打听清楚如何进出,只需要找到结界的罅隙便可自如来去。只是每次也许只能通过一两人,多则几十人。
她刚刚安葬了陈名勺,便赶到了幽城。
所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她不知原来偷鸡不成蚀把米是这等滋味,更不知道池绣得胜归来以后会如何看待她。
她还有事情要做――找到陈名勺口中能够解决一切问题的知诗,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是一只白鹤精。
关于知诗,陈瑜一无所知。
吃完了茶,她便匆匆入了妖界。她并未在鬼城逗留,径直去了羽民。
“天下大变了。”妖怪们在窃窃私语,陈瑜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凑近了,听见他们接着道,“赢鱼……”
“嘘――”一只文瑶鱼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话小心点,不然被凤凰王知道就遭殃了。”
陈瑜只觉得耳朵里嗡的一下,差点儿没有站稳。她有些纳闷,打败仗了?
“你不是溜到外界去了吧?氐人城完啦,为了保全我们,赢鱼大王受了四十八根锁魂针的酷刑,现在生死未卜呐。”
“郑祈……”
“就是那郑祈,和那章旭带着援军来了,原本郑祈说是叛变了,谁知道又跟那章旭沆瀣一气。说不定大王就是中了他的奸计才会兵败的。”
陈瑜蓦地呕出一口血。
“喂你没事吧?”文瑶鱼眼尖,关切地问凑巧停留在身边的女子。
“没事没事。”陈瑜赔笑道。她擦了把嘴角,胸腔的腥甜仍然不断地往上涌。她感到无法呼吸了,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呼吸。
是她,是她提出兵不血刃拿下羽民的计策,所以池绣才接纳了郑祈。也是她在池绣得到混元珠以又亲手将混元珠交给了甄媚。
她成了千古罪人。
陈瑜掐着手心,掐出了血印子,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她第一次感到茫然如斯,就像脚下那朵流云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现在需要的并不是奢求池绣的原谅,池绣没有办法原谅她了。
在她的印象中,无论她做错事也好,有了荒唐大胆的想法也罢,池绣总是包容她的。
如今池绣为她闯的祸付出了惨痛代价,她却从不曾为他做过什么。
她迫切地想找到问题的答案,很快便飞越了十几座山。
入夜,羽民城灯火璀璨。
章旭在羽民设了夜宴,整整热闹了五天五夜,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妖怪们觥筹交错,喝得醉醺醺的。
今日是第六日,看样子还要继续热闹下去。
阿房盛装,将乱糟糟的头发梳顺了盘起来,乍眼一看,的确是不可方物的美人。
姜白术是她邀请的贵宾。
阿房推搡着姜白术入了大殿,兴奋道:“终于拿下赢鱼了,到时候我向父王请旨,让他把赢鱼的首级交给你,你拿着它交给昭国的小皇帝,他自然会放了你师父的。”
“他真的肯把赢鱼的首级赠予我?”
“旁人或许未必,但是我开口,他一定会给。你可救了我四次,如此大恩,父王若是不报答,我就告诉――”阿房忽然不说了。
在姜白术的印象中,阿房只有章旭一位亲人。除了他,她还会向谁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