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通向东海,沿途要经过二三十个小城。陈瑜在甲板上望着海风,天蓝海阔,洁白的鸟掠过长空,心情有些开朗。
其实一路充满未知数,以她淡薄的性子,也不喜欢闯。很多事情不得已为之。
姜白术从船舱里出来,从布袋里取出一块山药片,在陈瑜面前摇了摇:“饿不饿?”
陈瑜笑着接过:“你身上吃的东西总是那么奇怪。”
“不好吃?”姜白术不以为然,自己也取了一片含在嘴里。
海风吹来,发丝后拂,两人都感到心旷神怡。
他们既青梅竹马,也是好搭档。陈瑜在宴仙楼最需要的时候出现,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就是姜白术。
她擅长烹饪,他擅长药理,因此宴仙楼的养生药膳是王都一绝。
陈瑜的烹饪能力,普通人望尘莫及。这也是她能代替师父陈万勺出使东海的原因。
姜白术还想说什么,甲板后忽然又热闹了起来。
“还没有到东海就那么多故事,”陈瑜嚼了嚼山药,也不再理会姜白术,径直朝热闹源头走去。
姜白术还不习惯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却无可奈何,也只能跟上。还没有走近,他便发现又是因为酒桶的事情。
那相绣不知道怎么的又躲在酒桶里了,现下一脸无辜地望着众人。
“怎么又是你?”陈瑜皱眉。
“我为什么在这里?”相绣似乎比陈瑜更加吃惊。他现在思维是清晰的,拧干了衣衫上的酒,爬将起来,怪诞道,“现在船已经开到哪了?”
夸张的表情连陈瑜也不得不相信他的确懵了。
陈瑜言简意赅:“你已经离开幽城三十里,我们一船人是不会因为你一个人掉头的。”
相绣手抓着甲板上的围栏,不服气道:“你们怎么搞的,我一个大活人躺在酒桶里,搬的时候没有发现吗?!”
“嘿!你还有理了!”姜白术感到不可理喻,气恼道,“你一人污染了我们两桶酒,难道没有一点愧疚之意?”
相绣背靠着围栏,表情欠揍:“愧疚?我有什么好愧疚的?”说话间,他从袖口抖出一堆银子来,“不就是酒钱吗?我赔给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一地的铜子散落,在傍晚的夕照下闪闪发亮。
一种被侮辱的感觉油然而生,姜白术用鞋子将铜子踢开:“就这些钱能赔两桶酒?我看你也别指望能雇一艘小船回幽城了!”
相绣生气道:“你们难道要强留我在船上?强盗呀!”
陈瑜几乎被这个奇怪的男人气笑了,她拦着将要发作的姜白术,好心道:“公子,我们这里每个人出海的吃穿用度都是算好的,若是多你一个可没有地方了。不如等到下一个城市,你找条船回幽城?”
“为什么现在不放条船给我?”相绣玩味地看着陈瑜。
陈瑜愣了一下。
她环顾四周,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流露出想把相绣赶走的意思。但其实他们也许什么也没想。
陈瑜舔了舔唇,不知怎么的,她开口道:“没有多余的小船给你了,你要是想现在下船,直接跳海吧。”
姜白术低声道:“救生用的船还多一艘,为什么……”
“我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下得这冰冷的海,你这女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相绣瑟缩了一下,就往甲板中央走。
他的意思是要留下来了。
陈瑜笑了笑:“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床和食物给你吃。”
相绣道:“总不能连口水也没有吧?”
“我的水可以分你一点。”
比起肉,水显然更加重要。
姜白术眉头直皱,陈瑜的态度,似乎在频频偏向一个外人。
相绣意外地看了眼陈瑜,顿了顿,方道:“那看来我只能在这里忍耐一下了,也罢也罢,就当在这海上游行一番。”
陈瑜让众人散了,又命人给那相绣在货仓里放张席子。
相绣像个大爷似的看着众人为他忙活。他挑着唇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于他而言,留在船上是必然的。
他转头的时候,发现姜白术幽幽地看着他。
姜白术身上没有大夫的和善之气,反而有些阴郁。他提醒道:“你来这条船上是不是别有目的?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伎俩。”
相绣立刻摆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兄台,你可折煞我了,我一个落第秀才,误打误撞上了这来路不明的船,应该叫苦的是我。”
姜白术冷冷道:“别以为陈瑜偏向你,你就有吃有喝,这条船上,还是我说了算。”
相绣掏了掏耳朵,一副请君随意的送客表情。
姜白术冷哼一声,走了。
夜色降临,相绣一个人靠着船头望着茫茫大海。夜风吹干了他的衣衫,他配合地弱不禁风地咳嗽起来。
陈瑜在船尾,一面和星相师任善商量后天入港的事情,一面留心船头的男子。
月色清辉下,他的背影高挑纤瘦。头发长至腰际,肩膀宽实,甚是好看。
“这两天海上无风无浪,向东,下一站就是南舒,预计后天下午……”
“他晚上吃过东西没有?”陈瑜冷不丁冒出一句。
任善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拂尘扫在手肘上,淡淡一笑:“刚才姜白术故意带着人在外面烤鱼,他干看着。”
“你说他一个行医的,为什么这么狠?”
任善还是微微笑,不置可否。
“航向和天气你最清楚不过,这些事就不必跟我讨论了。”陈瑜淡淡道,“我去拿些水来。”
任善点点头。
陈瑜入了船舱,发现原来安排给相绣睡觉的地方已经被两个人塞满了,她叫了一个人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小六和虎子感冒了,姜大人怕传染,让他们睡这里。对了,姜大人还说,那相绣也感冒了,最好不要睡在船舱里。”
陈瑜挑了挑眉。她从自己的屋子里取了一瓶水,走出来。那相绣还在船头一面咳嗽一面吹风,背部的肩胛骨随着咳嗽声一起一伏。
陈瑜慢慢走到他身后,咳了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