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终还是跟方博文去见了那个人。
因为我很清楚,像方博文这些人,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若是不配合,他有的是手段让我就范。
这个事实,着实让人沮丧,也着实无可奈何。
而我们去见的这个人,却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贺陆城。
贺宸渊的父亲。
他怎么会想见我?
我下意识地看向方博文,他则是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仿佛将我带到这里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之后的所有,跟他毫无关系。
贺陆城还是那副威严的模样,他看着我的目光也还是冰冷且高高在上的。
这么长时间,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好像只有他没变,对我的成见也没变。
“贺伯父。”哪怕他再不喜欢我,我还是低声问候了句。
贺陆城没有应声,只是对方博文道:“你先回避一下吧。”
方博文点点头,走之前,他还不忘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无论含着什么意味,我都已经毫不关心了。
对他来说,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有利益的考量在里面,对我的态度,也取决于他获取利益的多少。
对此我没觉得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更何况他还有那么复杂的经历,对名利,或许比寻常人更为看重。
待他走后,剩下我跟贺陆城两个人。
以前我面对他的时候,心里总是免不得有万分的忐忑和局促,倒不是单单慑于他的地位和权势,只是因为他是贺宸渊的父亲,所以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他更不喜欢。
到了现在,在我跟贺宸渊分开之后,他的家人如何,跟我也再没什么关系了,我也不需要再如先前那般小心翼翼。
想清楚这些,我挺直身板,在贺陆城开口之前,我先说道:“您应该已经知道我跟贺宸渊分开了,因此不需要再说什么敲打我的话,我跟他……也没有可能了。”
贺陆城闻言拄了一下他的龙头拐杖,他缓步走到沙发前坐下,看向我的时候,脸上还是免不得有冰冷的探究:“你以为我找你过来,是想说你跟宸渊的事?”
“难道不是吗?”除了这件事,我们还有什么其他的话题可以聊吗?
我疑惑不解,却也没再发问,只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贺陆城顿了顿,才又说道:“纪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父亲的近况,我也有所了解。”
他居然提起了纪家,难不成在纪家落难的时候,他也想着来分一杯羹?
我心里猜测着,眉头也皱紧。
看到我的样子,贺陆城便猜到了我心中所想,他嗤笑一声:“我才不屑去做那么下作的事,别用你阴暗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我平静道:“这句话也是我想跟贺伯父探讨的,人的成见是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有的人从第一面开始就给对方下了判定,对事实如何根本不想去求证。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草率和不公平?”
贺陆城的脸色愈发沉敛起来,他知道,我说的人就是他。
从第一次见面,知道我跟贺宸渊在一起之后,他对我,就从未有过半分善意。
我就真的那么不堪入目吗?
可就算是我高攀了贺宸渊,我也没真正做错过什么。
爱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人们想当然地在这上面所添加的种种附加的定义,这些定义,让原本真挚纯粹的感情变了质,才造成之后的无以为继。
我跟贺宸渊之间,虽然没有因为家庭的原因最后分开,但要说半分没受到影响,那是假的。
“是非对错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有自己的判断。”他沉着声说。
本来我是想着今天无论如何都忍一忍的,无论他说的话有多么难听,等他说完想说的,我就直接走人,把他的话也一并忘记就好了。
不过我的脾气上来一阵,连自个儿都没办法控制,有什么不痛快了,有些话就从喉咙里钻出来,压也压不住。
“您或许以为自己做的都是对的,贺伯父,我无意冒犯您,只是一个人再神通广大,他也不是神,不会对万事万物都做出公正的评判。您说您有自己的判断,可那些判断如果是错的呢?难道您还要固执己见,这样错下去吗?”
贺陆城听完狠狠敲了一下拐杖,对我的回嘴,他气恼不已。
“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是不是没有父母教过你礼节,才让你这么放肆!”
对前半生以孤儿的身份长大的人来说,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一样,直直地正中胸口,疼得人恨不能嘶嘶低喊。
没有父母教过我,是啊,事实就是如此,不过我再没有人教,也不会肆意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我知道疼的滋味,怎么会忍心再把这种疼强加给其他人。
但显然,面前威严的男人并不懂,他无法感同身受我的痛苦,所以气怒之下,什么伤人的话都脱口而出。
我的双拳握紧,却是淡淡笑开,我看着贺陆城,语气平和得听不到半点波动。
“晚辈尊敬长辈的确是应该的,可做长辈的,是不是也该存着一些宽容和善念。贺伯父,我这个人算是爱憎分明,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啊,忘了说,这是我从小在孤儿院养成的性格,我没有父母教,所以只能自己挣扎着活,您要是看不惯也没办法,再不济,您去我父母那里表达一下不满,我也不介意。”
说完我看到贺陆城的脸都变成了铁青色。
以往数次,每回我们都是以这样的气氛结束这种不甚友好的对话。
他觉得我放肆无礼,我认为他咄咄逼人,从来没有真正平心静气地说说话。
我对此也是相当无奈且无力的,我不想让事情演变成这个地步,可每一次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
我想贺陆城应该也厌倦了这种对峙,留在这无非是两相尴尬,所以不等他说明真正找我的理由,我已经有了去意。
就在我开口说要告辞的时候,我听到包里的电话响了。
这个时候我并不是很想接听,但对方却是很执着,一次打不通,又来了一次。
我便只好拿起来,摁下了接听键。
我还没有出声,对方已经急切地说道:“请问是纪小姐吗?您的父亲……”
我一瞬间有如雷击。
后面对方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我甚至记不得自己身在何处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连头发丝都在抖。
机械地放下手机,我反应了好久,才大口地喘息了一下,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要去疗养院,纪震霆他……
我向后踉跄了一步,想要立马离开。
就在这时,先前还气得说不出话的贺陆城却突然出声了。
他叫住我,用一种不似恼怒的语气说道:“看来你接到你父亲出事的消息了。”
我怔住,整个人抖得比方才还要厉害。
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
我愣愣地回过头看向他。
贺陆城这时脸上没了方才显露的表情,他缓缓站起身,在此时,终于言明了他今天的本意。
“我说过,不要用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你父亲出了事,跟我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
“那你怎么……”怎么会知道我接的是通什么样的电话。
贺陆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仿佛在笑我问题的天真。
“小女孩,这世上的事不是有果就有因的,我知道这件事,不代表我做过,有的时候,这些消息会主动送到我面前,我想装作不知道也不行。”
他现在的语气,倒真像是一个长辈了。
只不过话里的内容,只让我遍体生寒。
有人主动送到他面前?
那说明纪震霆的出事,绝对是有心人的策划。
是谁呢?谁会想着置他于死地呢?
难道跟之前的那次也脱不了干系?
我心乱如麻,脑子里也略过了无数个念头,看着贺陆城,我一个字也说不出。
贺陆城见我彻底怔愣住的样子,还以为我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傻了,又笑了一声之后,他道:“说起来,纪震霆对你也算不错,找到你个半路女儿,还为了你毁了自己的基业,真是令人感动的父女情深。”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已经没有耐心跟他继续绕弯子了。
贺陆城也正了正色,笑意敛去,只剩冷寒。
“好,那我们就来谈正事。”他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形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想不想救你的父亲?还有整个纪氏?”
我努力克制住想要躲避的想法,咬着牙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拯救纪家的钥匙现在就在你的手里,就看你愿不愿意打开那扇门了。”
我突然想到,纪黎轩的司机跟我说过的,有关前者跟一个姓贺的人的通话……
难道我想错了?跟纪黎轩打电话的人,不是贺宸渊,而是……
贺陆城的眼里闪着幽深的光,他在看着我,亦在等我的答案。
“你考虑的时间不会太多,因为有的人会等不及的。”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