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及的那个人显然不是他,而是纪震霆。
方才打过电话来的是疗养院的院长,他说,我的父亲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接受抢救中,但具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支支吾吾的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
可我记得很清楚,我跟纪震霆见面的时候,他整个人好好的,根本没有任何病痛的迹象。
如今这个形势,任何反常的现象都是阴谋的征兆。
起码在我看来,纪震霆出现意外,并不是偶然,也不是注定的必然,是有心人所为。
而这个“有心人”,目前为止,我尚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个咄咄逼人又审视我的男人。
贺陆城的耐性显然并不是很好,见我长久沉默着不说话,他的面色沉了沉,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这个选择难道很困难吗?那个人不是别人,是你的亲生父亲,都说骨肉至亲,在你父亲身处险境的时候,你做女儿的,就能这样无动于衷?”
那边纪震霆还在抢救,这边贺陆城亦在步步紧逼。
我的手始终握得死紧,对后者的话,我无法完全认同,却也没办法做出反驳。
气氛在这样紧张又滞闷中发酵时,我的手机再次响了。
我僵立着没动,倒是贺陆城开口说:“接吧,看看这会不会让你改变主意。”
听到这话,我心里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做出一个选择。
我拿起电话,接通。
这回打来的是纪黎轩,他说话的时候略微有些回音,不晓得是在什么地方,而等到他一出声,不知怎的,我的眼眶开始酸疼,没一会儿,便浸出了眼泪。
他的声音里有无尽的疲惫和落寞,以及力所不能及的无助和无可奈何。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可是有些事,靠我自己,真的没办法控制和改变……”
我一听心顿时揪紧,忙问他:“你现在在哪?”
纪黎轩没有回答,只是说:“姐,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他也没有言明,这让我心里的不安和恐惧愈发扩大。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没办法解决的……”他似是自嘲地一笑,“曾经我也以为可以解决,但事实是,现在的我连真相都不能告诉你。”
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贺陆城,他亦在看着我,这回的目光变成了胸有成竹的样子。
他方才让我接电话的时候,似乎就已经知道打给我的是谁,更肯定的是,他觉得我会因此改变主意。
这个人将我所经历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这让我遍体生寒的同时,终于开始疑惑起来,究竟,他这么大费周章的,处心积虑的,找我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还来不及深想,那边纪黎轩又说话了,只不过声音比方才还要渺远,还要不真实:“……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记得,别为了任何人妥协……”
我的眼泪终于缓缓滑落下来,明明他没说什么,可我的情绪,在这一刻,濒临失控。
“我不为了任何人妥协,但是你要怎么办呢……黎轩。”
连你的父亲都已经无力挽回,甚至身陷险境的境况,难道要你也如他那般,身不由己吗?
我想,我终是想明白了为什么先前纪黎轩对我那般冷酷强硬,他或许是已经嗅到了什么不好的预兆,亦或者是已经经历了这些,在我也被拖入这个局中时,他只能先行一步,将我推开。
但事实是,我主动找到了他,主动投入了这个旋涡中。
我闭了闭眼睛,声线已经开始不稳:“如果你还拿我当你的姐姐,就答应我,别为了任何人,做伤害自己的事。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保证。”
说完,我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却没有挂断电话,不知道那头的纪黎轩是否还在听。
我对贺陆城说:“说说你的条件吧。”
贺陆城一挑眉,似乎对我的“回心转意”满意了些,当然,他在心里应该也免不得嗤笑我,装出一副宁折不弯的样子来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低下了头。
“看来你终于想通了,这很好,人嘛,还是要识时务。”他来回踱了两步,却并没有卖太久的关子,过了会儿,他说,“纪家现在最缺的是什么?钱,威望,足以镇压公司内部争斗的权力,这些贺家都有。”
是啊,贺家都有,所以呢?
“况且纪家倒了,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也懒得去分一杯羹。”他顿住脚步,睨向我,“无利可图的事,我当然不会做。除非……这是自己人的难题。”
自己人……
难道……
“你要是嫁给宸渊,就是我们贺家的儿媳妇,你的娘家的事,我不会坐视不理。”
贺陆城说。
我听完之后,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了地上。
原来,事情兜兜转转,还是逃不过一开始的魔咒。
……
走出贺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次方博文没有在外面等我。
好在他没有等我,不然以我现在的状态,我对着他发疯都不意外。
这些人,一个两个三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揣着自己的利益和秘密,只拿别人当棋子和傻子玩,之前我还安慰自己说可以理解,可现在我知道了,感同身受和善良用在他们这种人的身上简直是可笑至极。
他们从来没有对你友善半分,对他们心软,那真是世上最愚蠢的行为。
我沿着贺家外面的路走了一会儿,然后在一个路口的位置,我停了下来。
拿出手机,我主动拨过去一个号码。
对方接听的很及时,不晓得我的这步行动,是否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要见你。”我语气冰冷,开门见山。
他对我的态度并不意外,也并不在意。
“让徐冲去接你。”他淡淡道。
徐冲来的很快,坐上车之后,有个问题明明知道问出来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说了:“贺宸渊让你提前在这附近等着的吗?”
徐冲顿了顿,回答:“贺先生有任何吩咐,我都必须服从。”
“好,我知道了。”我转头看向窗外。
徐冲带我去的地方,是一间公寓的楼下,不等完全靠近我就认出来,这是当初我刚来和城的时候,贺宸渊给我安置的住所,也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内我们的“家”。
那个时候满心依恋的地方,此时再身临其境,不光是物是人非,也有种覆水难收的怅然。
我乘着电梯来到了公寓的门前,密码我还记得,但我没有自己开门,而是摁下了门铃。
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来了。”贺宸渊语气自然得就好像我只是上班晚归,他来给我开门而已。
我看着他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我有套同款的粉色,从这里离开时,我没有带走。
“你不是在等我吗?总不能让你空等一场。”我说。
贺宸渊对我话里暗藏的讽刺意味并不在意,他扯扯唇角,然后侧开了身体,意思是让我进去。
我深吸一口气,哪怕心里再憋屈郁闷,也没想着在这个时候跟他吵一架。
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这次是我主动找到的他。
进屋之后,我连外套都没有脱,直接说明了来意,我很不喜欢拐外抹角地绕弯子。
“今天你父亲跟我提出的条件,我同意。”
我同意跟他结婚。
贺宸渊闻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无悲亦无喜,似乎这一切只是沿着他预料的轨迹发展的,只要结果令他满意,他不是那么很在意过程。
“嗯。”他只简单应了这么一声。
我终是没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嘲意道:“为了这场婚约,你们可真是费尽心思,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魅力会这么大,让你千方百计也要得到手。”
贺宸渊向我走近了两步,还没等他完全走到我面前,我已经及时后退,跟他保持着距离。
“我们还没有什么关系呢,除非看到白纸黑字的结婚证,不然你别想着碰我。”我警告他。
贺宸渊此时居然淡淡笑了,看着满目警惕、张牙舞爪的我,他好像觉得很搞笑似的。
“沈韵,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你不需要这么防备我。”
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我想不出答案,可听到他这么说,我心中升腾起的,是一种无尽的悲哀。
“我不是没有试过全心全意地相信你,那个时候,你就算是下一秒要把我推进火坑,我估计也会傻傻地跳下去。”我苦笑,“可结果是,你一次又一次地骗了我……贺宸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呢?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贺宸渊又向我近了一步,这一次我没退,我们两个便隔着咫尺的距离,却又像是离着千山万水。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那就等等看吧,沈韵,给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到那时候,什么都会有答案。”
说着,他执起我的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我左手的无名指,“跟我结婚,应该不是件太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