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在那的人是方博文。
肖若兰一看到他眼睛顿时就亮了，整个人跑上前的时候，欢快得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喂，看我很准时吧，都没有让你等。”她走到方博文面前，语带娇俏，仿佛要讨一句夸奖。
方博文却只是扯了扯唇角，连句话都没跟她说，直接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透过金丝眼镜看过来的那双眼睛，幽深至极，瞧不出半点情绪。
他此时的态度是模糊不明的，就像是那天，他出现在酒店房间的门口，言明跟苏静纯相约的人是他。
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半点心思不露，根本让人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而我不由得皱紧眉头，一想到他跟苏静纯站在一起的样子，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揪紧。
这种感觉，不光是因为我自己，也有肖若兰的缘故，看她的样子，应该对方博文跟苏静纯的事一无所知。
“正好他有套空着的房子，你就先住在这吧。”肖若兰指着方博文，对我说道，她的语气里，是掩不住的甜蜜。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该直言拒绝还是单独找机会跟肖若兰说清楚，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借着我的事情找个跟方博文接近的机会。
这就更让人头疼了，我直接拒绝显得太不知好歹，但要是把内情说出来，肯定会对她造成特别大的打击。
生活一直在给我出难题，一个接一个，让我毫无招架之力。
见我不答应，肖若兰也奇了怪，刚想继续对我说什么，这时，方博文终于发话了。
他这个人一贯深藏不露，说话的时候也周全圆滑得很，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你的情况若兰都跟我说了，你不用客气，也不要有任何顾虑。若兰这个人对朋友很仗义的，你要是拒绝了，她会很伤心的。”
他不说自己如何，偏偏把肖若兰拉出来做借口，要是我还不答应，就是抹了肖若兰的面子，后者保不齐会对我有什么看法。
这个狐狸一样精明的男人，他怎么也掺和进这件事情来了，难道他在这其中也是有利可图？
我无法不对他产生这样的质疑，而且很大概率上我的猜测是准确的。
不过就算是知道他的目的不纯，此时这样的情况下，我依旧是没办法直接拆穿他的把戏。
我得顾及肖若兰的心情，而他呢，他对肖若兰，究竟是单纯的利用，还是有两分真心在。
我已经被伤了个彻底，却还是为肖若兰抱着一丝幻想，她所钟爱的这个男人，对她也存着些许真情。
“沈韵，你到底在犹豫什么啊？”肖若兰有些着急了。
我默默叹了口气，骑虎难下，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吧，听你的吧。”我低声说。
肖若兰便欢欢喜喜带着我去到了方博文的房子，走进去的时候，她还跟我说起了悄悄话：“他这个人其实很冷淡的，轻易不愿意让人动他的东西，他居然舍得把一套房子腾出来给你住，看你的面子有多大。”
我看着她晶晶亮的眼睛，顿了顿，才低缓着说道：“是你跟他要求的吧，不然我跟他都不算认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给我这么好的地方住。”
肖若兰的脸有些红，一提起方博文，她的脸蛋就出卖了她的心。
“我也没有说太多啦，就是随便提起了一句，谁知道他就听进心里去了，我也很意外呢。”
我移开目光，又静默片刻，才说道：“那就是看在你的情面上了。”
肖若兰闻言似是更欢喜了几分。
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一直钟爱的男人突然给了她积极的回应，哪个女人都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或许在肖若兰的心里，已经有了关于他们未来的幸福蓝图。
只不过那副画面是真实的吗？
我问自己，也是替肖若兰发问，会不会……我所经历的那些，会在她的身上重新上演。
……应该不会吧，她从小在蜜罐子里长大，也没我的运气那么差，所以那些荒唐且可笑的事，不会成为阻挠她的难题的。
我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而且那些泼冷水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也不确定要不要开口。
……
这一晚我留在了方博文的房子里，周围奢华静寂一片，我是半点睡意也无，连肖若兰给我准备的家居服都没换。
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我终于下定决心，拨出去一个号码。
对方倒是很快接通了，听他的语气，对我的来电，似乎并不意外。
“住的地方还适应吗？”没等我开口，他已经直接发问。
果然，不管是肖若兰还是方博文，都是他安排的手笔，他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这种被监视被控制的感觉，依然让我觉得很不舒服，但我已经不生气了，从今往后，无论这个男人做出什么，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又气又傻地去质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所做的一切自然有原因，也尽是有利可图，次数多了之后，我竟然也能从一定意义上理解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可以去鄙视一个人的自私，但没办法指责他的利己行为，因为若是换位思考，说不定我也会做出跟他同样的选择。
我们之间的差距，是处境和高度的不同，所以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者，而我是被操纵着的棋子，身不由己。
我无声叹了声，对他的问题，我回答的也很平静：“现在有个容身之地就不错了，哪还轮得到我来挑呢。”
贺宸渊对我的话却不甚认同：“你有更好的去处，就是自个儿较着劲，不愿意低头而已。”
我的嘴角扯了扯，带着嘲意反问他：“你说的更好的去处，该不会是和你结婚吧？”
贺宸渊：“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我不光记得清楚，我还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别再打我的主意了。纪黎轩今天跟我摊牌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我这个姐姐，他父亲出事后，他更不会容我继续待在纪家，所以那个纪大小姐的光环，从现在开始也不再属于我了，我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孤苦无依的灰姑娘。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你的算盘落空了。”
说出这些事实的时候，我的心里居然没什么起伏波动，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大概是我从来没抱太多的期待，所以当一切都碎裂的时候，除却小小的遗憾，倒是没有那种天塌了的感觉。
就是不知道贺宸渊会不会因此失望，想想他做的这些谋划和准备，若是无功而返，我都替他可惜。
贺宸渊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会儿，电话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好几次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挂了电话。
但手机显示在通话中，我便耐下心，等他开口。
片刻之后，我听到他说：“嗯，好像是落空了。”
他主动承认了，终于承认了。
我莫名松了口气。
有一个确切的回应，总比悬而未决要好的多，而且他认清了我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应该就会放过我了吧，从今往后，我们是真的路归路土归土，各自回归到自己的角色里，继续剩下的人生。
“这就是命，是我的命，也是你的命。”我对他说，“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多遗憾，靠你的能力，你也根本不需要通过出卖婚姻的方式来达成目的，这一点都不像你的风格。”
贺宸渊反问我：“那你觉得什么才像我的风格？”
“……杀伐决断，不该太多顾及儿女情长。”我有些艰涩地回答。
而这个答案，竟是让贺宸渊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可笑的。
“错了。”他说。
我一怔，放在身侧的手也是一紧。
“什么意思……”
“就算希望落空，也不会放弃，这才是我的风格。”
我闻言愣了愣，一瞬间，我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要跟我结婚这件事，势在必行。
他的行为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我也是被他搞得彻底混乱了。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还有，他知道自己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他疯了吧，我现在这样的状况，他还在我的身上下功夫，这样哪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我呵笑，说话的时候似是卸去了力气一般：“我真的是看不透你了，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穷追不舍的东西，可以的话，你告诉我，我直接给你可以吗？不要再跟我玩这种猫追老鼠的游戏了，我脑筋笨，也很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了。”
此时的我真的有了妥协的念头，倒不是要答应贺宸渊的条件，就是想着，他要什么，就都给他吧，何必让他这样折磨我，也给他自己找麻烦呢？
反正我现在孑然一身，多点东西，少点物件，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他真的想要的话，我就真的给他。
我说完之后便滑坐在了地上，地板上有厚厚的地毯，还有地暖，半丝凉意也无。
我整个身体软绵绵的，说完了方才那些话之后，就真的像是泄了气，连站起来都很吃力。
那边贺宸渊又顿了顿，从他短暂的沉默里，我没办法辨别他的想法和态度，因此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来的，是他的一句：
“我想要的，是你的爱情，沈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