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算,是,是该他说了算。
可是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难道不就是贺麒的病吗?
我主动提出这样的条件,应该正符合他的心意才对。
那他为什么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这个男人的心思我似乎从来没有看透过,而且这样的不确定总让人觉得心底不安且躁乱。
我压下心里的情绪,努力平静地问他:“好,那你说说,你要我怎么偿还?”
贺宸渊还没回答,前方的绿灯便亮了。
后面有车鸣起了喇叭,贺宸渊一只手扶住方向盘,车子重新起步。
而我问的这个问题,直到停车,他都没有回答。
到达医院后,我本以为我们会直奔医生的办公室,可贺宸渊却带着我去到了综合诊疗室。
有护士过来,他便冷淡地说:“给她做个全身检查。”
什么……全身检查?
我下意识地拒绝:“我不需要做什么检查,我很好。”
贺宸渊瞧着我,凉凉笑了声:“看看你这副模样,再嘴硬,我就真的押着你去。”
我:“……”
之前我说过,他们有本事的话,就押着我上手术台,当时不过是气话,没人会把这当真,可这会儿他居然拿我说过的话来堵我,这个男人……真是有够狡猾的。
我愤愤地咬了咬牙,思量了一下,告诉自己,检查就检查,反正对我没有什么坏处,我正好觉得头疼全身疼呢。
检查的过程有些繁琐,一项接着一项,我是时间多的很,在这浪费再久也没关系,可贺宸渊却也是全程都在,表情虽然冷凝,但没见多少不耐烦。
他现在这是在陪着我吗?
是怕我一个人照顾不周全,还是担心我会不吭声走了啊。
综合来看,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还剩下两三个项目的时候,我对贺宸渊说:“你有事先走吧,检查完了还得等报告呢,时间很长的。我答应你,我不会不说一声就走。而且给贺麒移植骨髓的事,不是我的一时兴起,我从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了。你相信我一回,我不会食言的。”
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假的,从我的语气和神情,贺宸渊应该也能分辨出来。
可他的脸色没有丝毫的缓和,脚步也没有移动。
他静沉地盯着我看了会儿,而后才低缓地说道:“你都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信你?”
我一滞,反驳他:“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话到最后我先没了底气。
“如果你相信我,就不会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说了分手。”
他提到了分手的事,他终于提到了分手。
唱够了独角戏的我,直到这时,才有种感觉,分手这件事,被放在了我们之间平等交流的层面上。
“但你从来没有解释过不是吗?”我想到那时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心生寒凉,“但凡是你多说几句话,我都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因为那么显而易见的现实摆在我面前,我看的很清楚,而你又不否认,我还要厚着脸皮去亲自质问你去撒泼吗?”
我自认为做不到,也没觉得没必要,既然他都不把这段感情放在心上,我又何必那样做低伏小委屈自己。
没谁离了谁不能活,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必需品,所以就算抽离的时候很痛,但跟失去自我的迷茫和挫败比起来,这些还是能够克服的,起码对我来说是如此。
贺宸渊听完我的话又陷入了沉默。
我想他应该是觉得理亏了吧,毕竟当初把他的前女友、孩子的母亲带回来的是他,无视我这个女朋友的存在和感受、任我误会分手的人也是他,如今,他看似又改变主意了,可又没有要低头的意思,还来怪我不相信他。
说来说去,做错事的人好像变成了我。
哪有这样的道理,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心生怨愤,也不再说什么了,气氛一时有些僵滞。
到最后,还是护士的到来打破了这样的僵持。
“五分钟后进来做检查,提前准备一下啊。”
我应了声后,轻吐一口气,突然觉得,现在计较这些是真的没意思,结局已定,再追忆过程,实在是有够乏味的。
于是我对贺宸渊说:“算了,过去的就过去吧。虽然结束的有些不尽如人意,可人都是要往前看的,再纠结也没什么用了。”
“算了。”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怎么算了。”
我胸口一闷,把话说的更清楚了些:“我说我们算了吧,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管你跟谁在一起,我跟谁在一起,都跟彼此没有关系了。其实对贺麒来说,他更希望有亲生父母在的完整的家庭,我知道那种亲人缺失的滋味,你大概也懂,所以就算是为了你的孩子……”
我冠冕堂皇的话还没说完,就中途停顿了下来。
因为贺宸渊在看着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仿佛一眼就能戳穿我拙劣的演技。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咬住嘴唇,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要说什么你都知道,就不浪费我的口舌了,总之一切已成定局。”
贺宸渊突然低笑出声,他朝我走近了一步,直将我逼到了墙边。
我的后背倚靠在墙上,没有去看他的表情,心乱如麻。
“你这么着急地撇清这段关系,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嫉妒,你是害怕。怕我先说出分开的话,伤了你的自尊。你是个把尊严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人,爱情跟它比起来,也是不值一提。”
他的声音极低,可一个字一个字,就像是鼓点一样,敲在我的心头。
我很想否认,说不是这样,爱情怎么可能是不值一提,它拉扯着我的筋骨,撕裂着我的心,让我变得千疮百孔。
可我又没办法否认,因为尊严是支撑我的骨架,没了尊严,会让我的灵魂无处安放,变得凄惨无比、面目可憎。
死死咬着嘴唇,像是要咬出血了,我还是没有找回说话的力气。
贺宸渊便靠的更近了些,他不给我一点逃避的机会,对我说:“我的答案,你想不想听。”
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我刚想回答,他便打断了我。
许是知道我张口就是拒绝,他连拒绝的机会都不再给我,直接把他的答案说了出来。
“苏静纯是贺麒的母亲没错,不过跟你想象的不同,我没有跟她再续前缘的想法。”
我听完倏尔转头看向他,离得这么近,他脸上的每一寸我都看得尤为清晰。
特别是眼睛,那墨黑的瞳孔下,有一点微微亮的光,从那里面,我能看到自己的脸庞。
“可是你们明明那么亲密……如果不是出于真心的爱护,你怎么可能对她那么好?!”
而且贺宸渊这样的性格,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多加照拂青睐,说他没有跟苏静纯和好的想法,我真是不相信,起码没办法完全相信。
贺宸渊看到我激动的样子,不知道为何,表情居然比之前轻松了些许,似乎挺乐得看见我张牙舞爪的模样。
“因为她是贺麒的母亲,”贺宸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起伏,“你说的对,孩子不能没有母亲。”
这跟我的意思没什么差别吧,孩子不能没有母亲,所以他们一家三口组建完满的家庭,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而这一切,跟我都毫无关联。
我没由来地一阵气闷,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已经提前预想到这样的情景,该做到淡定的。
大概是因为贺宸渊又说了之前的那些话,挑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说到底,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又来扰乱人的心绪。
我以为对话到此就算是结束了,他的答案已经明确告诉了我,也让我知道,我所做的决定都是对的,即便是有些冲动和着急,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想想也是够好笑的,这个霸道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掌控主动权,就连分手,也是要他说了才算。
哼,好在我以后可以摆脱他了,我再也不用因为他的一言一行纠结错乱了,我可以轻松了,自由了,我太高兴了!
正好检查的时间要到了,我使劲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要进检查室,再待下去,我会被直接气得呕血的。
在推开门的同时,我的另一只手臂被人拉了一下。
火气蹭的冲上了头顶,我一时控制不好脾气,转头就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贺宸渊被我吼得一愣,在他面前,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暴脾气,以前就算拌嘴,我也不像现在这样,浑身冒着火,跟点燃引信的手榴弹似的。
他顿了一下,才略微有些无奈道:“这样听人说话只听一半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什么?!
“孩子不能没有母亲,所以我准备把贺麒交给苏静纯抚养。”贺宸渊的语气比什么时候都要和缓,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平静,好似在选咖啡喝什么口味那么简单,“所以我把她带回国,移交抚养权的事,在准备了。”